人成功了之后该做些什么呢？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做。

曾经瞧不起自己的人，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在他们的面前小小的“展示”一下自己呢？

曾经给自己造成各种麻烦的人，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狠狠的报复回去，或者在对方诚惶诚恐的向自己道歉的时候选择大度的原谅呢？

曾经迫于现实原因没办法享受的东西，是不是应该找个理由好好的享受一番，即使这意味着违背道德，甚至违背法律，会进入到社会的阴暗面呢？

如果有上述的思想，也并不是什么特别不应该的事情，毕竟衣锦还乡是人之常情。

但这些东西却对于老张没什么大的吸引力。

这并非是因为他如何的清心寡欲，如何的崖岸高洁，如何的坐怀不乱什么的。

只是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什么刻骨铭心的失败什么的，更没有遇到过背叛什么的。

他从小家庭富裕生活优渥，亲人之间的感情很好，朋友不少，更是在大学的时候就遇到了自己一生的真爱，而到现在，他已经是地球上公认的继伽利略，牛顿，爱因斯坦之后的新一位划时代的物理学家了。

金钱权势，甚至是可能更高尚一些的知识，未知，在他的眼中，都不是什么值得自己去奋斗终生的东西了，他的人生已经没了追求。

留下来出任国家新设的科学部的部长，享受每年至少上千亿人民币的个人项目专款以及本国土地上所有的基础科学研究中心的管理权，包括让他名垂青史的世界最大最先进，由各国出资建造而成的研究中心。这是国家开出的条件，也是各国协商之后所给出的条件。

这些条件已经不能说是优厚了，而是接近无条件的信任了。

但老张辞掉了这一切，尽管有过心动。

他无比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留下来，日后的五十年内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自己所提出的大一统理论的基础上添砖加瓦，培养新一代的物理学家，将人类探索世界的重任与火种传承下去。

这些东西是自己从接触这些东西开始就一直在思考的东西，很熟悉，做起来也很轻松，他也终将作为一位伟大的科学家与物理学史上最知名的伯乐而随着人类的历史流传下去。

但这些东西就算没有他，和他同生在这个时代的其他的物理学家们也一样可以做到，而且能做的和他一样好。

他生来就应该是为了解决独一无二的，只能由他解决的问题的，这是老张一直从有记忆以来就一直相信的东西。让他去做这种工作，或许依然是对国家，对社会，对人类有巨大贡献的，但是他却没办法从中找到自己的存在。

“老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被这么一句话叫醒了的老张揉了下因为长时间的出神有些酸胀的眼睛，看着有些嗔怪的妻子，笑了笑。

“在想是不是该答应来着，毕竟这可能是我这一辈子唯一的高光时刻了”，他如是说道。

“你想答应就答应好了，不想答应就不答应喽，何必现在在这里后悔呢？”，耸耸肩，有些意外的妻子想了想，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也是啊，不过还是不答应的好，不然万一我禁不住诱惑，出轨了怎么办”，笑着开了个玩笑，老张也算是从刚才那种有点后悔的状态中回复过来了。

“的确啊，到时候为尊者讳，恐怕我就得封口了”，点了点头，故作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的妻子如是回答道，却在最后有点绷不住的和老张同时笑了起来。

在一起这么多年，两个人都清楚对方的想法，也都比较清楚对方在一些事情上的选择，而且是事情越大越清楚。

老张喜欢安逸，喜欢享受，但是这都是建立在不影响他追寻未知的前提下的。

要老张去过这种虽说富贵安逸，却一眼就能看得到头的生活，简直就是对他的凌迟，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只是让有点喜欢别人的吹捧的老张放弃这一切，彻底的退居幕后，也着实是有些不舍的。

但最终，他做出的选择还是没超出自己的预料，他依然选择了追寻未知。

“其实你也可以半退啊，做个顾问，又清闲还有名誉，不用这么全退掉的”，妻子有些疑惑，也有些不太理解往常在生活中总是一团和气的老张为什么这次的抉择如此的极端和决绝。

“做顾问，恐怕别人要觉得我反客为主了，何必做那种老厌物呢，要么不放权，要么彻底放权，虽说大家都是搞研究的，名利心没那么重，但相对而言，自尊心就更强烈了”，冷静的分析了一下，老张笑了笑，也算是解释了一下。

“喔，你还想的挺清楚”，妻子有些意外，毕竟老张平日里总是一副没什么架子的样子，也没见他提起过这些。

“现实世界，万事万物都是相互关联的，要是只会埋头研究，我也不可能这么顺风顺水啊”，依然微笑着的老张摆了摆手，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作为一个自然科学学者，还是基础物理学方面的，他天然的讨厌这种东西，尽管有时候也不得不用上一用。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我看你这也是不打算继续从事物理学了吧”，妻子也明白老张不愿意继续说下去的想法，问道。

“其实做了这么多年研究，我倒是有两个问题很疑惑啊”，老张有些感慨的意思。

“是吗？”，妻子有些意味深长。

“宇宙的意义是什么呢？我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老张皱着眉头，全然没了刚才的温和感，显得有些忧郁和惆怅。

“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和你一起生活啊”，妻子调皮吐了吐舌头，像是两个人最开始相遇的时候一样，语气却是很认真。

“我也是啊”，老张皱着的眉头没有舒展开，更没有被妻子这个玩笑所打动，但在这种状态下说出的话却让妻子有些愣神了。

已经习惯了那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相互倾诉情话和真实，这算是老张少有的如此认真的说这种话。

“那你还纠结什么呢？”，回过了神的妻子如是问道。

“是我们，是人类存在的意义，而不是作为个体的我们啊”，老张依然皱着眉头，有些怅然。

不同于前几次的梦境与现实的交错的无法察觉，无法言语，无法感受，这一次老张却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好像一瞬间就从梦境切换回了现实，就好像是在睡觉的时候被人捅了一刀一样。

“我是怎么了？”，伸手揉着自己比之前几天醒过来的时候要疼的多的太阳穴，老张一如梦中一般皱着眉头问道。

“只是让你醒过来罢了”，王蓁的声音有些冷，又带着些失望，只是此刻的老张却也不在乎这些细节。

“我又做了什么让你不满意的事情吗？”，老张有些疑惑。

“没什么，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王蓁像是深吸了一口气一般，语气很平静。

“是吗？”，老张轻问了一句，也就没再说话了。

这座城市的秋天很短暂，阳光却很浓烈。

而近乎于血红的夕阳将整个房间也染上了一层浅些的黄色。

“继续睡吧，老张”，王蓁如是说道。

而老张，就像是燃尽了的灰尘一般，缓缓的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