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中国大多数高考考生在报考大学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吧,老张想着,点选着网络上的报名单。
他现在在报考学校,不过倒也没什么思虑的意思,反倒是蹭蹭蹭的报的很快。
之前就已经考虑好的事情,又何必在临门一脚的时候继续犹豫呢?
说是考虑,实际上主要还是父母选了几个学校和专业,老张在其中做出决定。
他的要求就一个,那就是工科。
可能的确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吧,但他不想将来和第五学同一个专业。
他甚至不想和第五有着相似的身份背景,有着相似的看待问题的模式了。
因为他是个失败者,而且还是个不敢直面失败,不敢从失败中汲取什么,而是立刻选择逃避的懦夫。
那时候的老张,就像是那个年龄该有的冲动,意气用事,总是凭着一时的情绪做出决断。
很不成熟,但那种真诚却也是日后的老张再未拥有过的东西。
“原来高考报志愿是这个样子的啊?”,有些浮夸的惊讶语调响起,陈木拍了下老张的肩膀。
“额”,没有回头,而是继续点选着院校和志愿的老张有些无语。
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老张也没什么话说。
“话说你家长还真是够大度啊,你这好几天不在家,非得等到要报志愿了才回来,你父母居然都不说你什么”,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陈木左手里端着杯水给老张放在旁边,有些惊讶的说道。
“反正结果已经注定了,又何必非要去纠结所谓的形式呢,而且他们可能也是知道你的存在吧,于是就把我这种撒谎的行为给脑补成了年轻人特有的那种恋爱什么的吧”,点了确定,老张算是提交了自己的志愿,然后喝了点水,也有些虚脱的意思,就那么靠在电脑椅的椅背上,如是回复道。
或许放在往常会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会极力跟父母解释什么的,但现在的老张,却觉得误会就误会吧,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报完志愿,你这就彻底没事了啊”,笑了笑,陈木没有接话,反倒是如是总结道。
“是啊,就彻底没事了”,靠在电脑椅的椅背上,老张的脖子和上半身呈了差不多九十度的样子,他如是说道。
旧有的已经在自己点选确认提交的时候就结束了,但新生的,可以替换旧有的存在,却还未到来,甚至看不到到来的影子。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了。
过去十二年的学习生活,已经让他彻底形成了一种目的导向型的生活方式了。
有一个核心的目的,所有的观点,所有的看法,所有的行为,都围绕着这个目的而进行着。
但现在这个目的消失了,而且也找不到可以信服的新的目的,甚至连目的究竟是否存在都不知道了。
“要出去旅旅游吗?”,她如是问道,有些突然。
“还是算了吧,感觉没那份心情”,神情有些黯淡,老张显得兴趣不大。
这个暑假本来是属于他和第五的。
两个人虽然没有明面上和对方交流过关于这个暑假大多数时间的安排,但无论是推掉了来自朋友和父母的活动,还是尽可能的保留着大量的空闲时间,都是为了找个机会向对方提出来吧。
但现在,很显然,空闲出来的时间依然很多,但多少也有些物是人非的意思吧。
“不过说起来了,你和第五现在还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吗?”,陈木问道,嘴角挂着笑容,有些调侃的意思。
“不知道,但只要没被正面告知,我也不会主动说什么和好或者分手的”,考虑了一下,老张语速有些慢,还时不时的停顿一下,但终究还是给出了结论。
“保持着这种不清不白的现状,真的好吗?”,她问道,脸上依然是那副微笑的表情,似乎这一切都和她毫无关系一般。
莫名的有些恼火,就像是以前去西藏所看到的那些吃不起蔬菜的贫苦人在装饰的华丽无比,绘满了满天神佛的壁画的大堂里面磕头一般,那大堂之中的佛陀,也是这般的笑容,优雅纯净,有种看破人世间的一切苦难,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无分毫的关系一般的超然感觉。
那时候的老张,也曾有股莫名的恼火情绪,总觉得这超然的纯净笑容下面实则是吃人的血盆大口。
现在自然没想那么多,但是恼火的感觉却还是很真实的。
只是此时的他却也没什么呵斥或者愤怒的情绪了,或者更准确的来讲,是在生气与愤怒出现之后,立马就变成了一种提不起精神的空洞和无聊。
在失去了生活的目的之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生气,应不应该大声的指责陈木了。
说白了,他失去了对于事物的判断标准,在失去了衡量事物的“尺子”之后。
假如他和第五之间的关系依然没什么变化的话,或许第五可以替代高考一段时间,甚至一直替代下去,成为老张依赖的,判断事物的准则。
有利于第五的,会让第五开心的,就是正确的,否则就是错误的。
但现在,他和第五之间的关系却也断绝掉了,也就代表着他几乎必然会陷入一种茫然无措的境地之中。
而他也的确如此了。
怎么办呢?老张如是的想着,不知道有什么办法,也不知道该向何方努力。
------------------分割线------------------------------------
时间也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离老张出发去大学的时间也就只剩下两三天了。
这个暑假都在他身边,都在这个小县城里面度过的陈木,也在几天前出国留学了。
在走之前又问了老张一次,要不要在一起。
虽然很感激她的陪伴,也觉得她很优秀,但老张还是拒绝了。
倒不是觉得配不上什么的,只是老张没那个心思了已经。
他整个人在假期里面都是一种看起来还行,但却给人一种没什么精神的感觉。
假如一定要找个词来概括一下的话,大概还是麻木吧。
在他的心灵和现实世界之间似乎有层隔膜,以至于他可以正常的做些事情,但是往常带给他的感受却像是被阻断了一般,微小的近乎于没有。
他很清楚为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就像是癌症晚期的病人一样。
“为什么要再一次拒绝我呢?”,陈木那张俏丽的脸上充满着少见的不解。
“我已经可以替代第五了,不是吗?比她更优秀,更懂你”,她如是说道。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老张如是问道,话中含着的意思像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女生一样,尽管脸上和语气都显露出一种平静的感觉。
“从接触你和第五的那段时间开始吧”,考虑了一下,她给出了答案,看起来想的很清楚。
“你们喜欢的不是我,而是可以作为你们的基石,拽着绑在你们腰上的绳子,让你们不至于迷失于现实世界的现实和物质”,开口的老张笑了笑,显得有些疲惫。
“但我想我是会改变的吧,并不会永远都像是沉默的石头一样,并不永远都不改变,或许”,老张顿了顿,才继续道,“也不会永远的将所谓的生活的意义当做自己一切行为的基石吧”。
“对不起,我已经是个虚无主义者了,而且从最开始就是已经走进了绝望的最深处的那种”,笑了笑,尽管是在拒绝。
“是吗,这么说我的冒险多少也算是失败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陈木并没有多少的伤心和失落,反倒是显得很平静,像是被说服了一般。
“第五联系你了吗?”,沉默了一阵,陈木如是问道。
“没有,但假如联系,想必我也是会拒绝的吧”,笑了笑,老张明白她在问什么。
“是吗?那这样子,我们可就是同病相怜的病友了”,算是调整一下情绪吧,陈木用着有些调侃的口吻如是说道,也成功地缓解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重氛围。
“那你准备怎么办,在之后的日子里”,陈木问道。
“就这么先过下去吧,说不定到时候就自己走出来了,像是抑郁症一样”,耸耸肩,老张显得很随意。
只是两个人都明白,这看似的随意却是为了隐藏不知道何种程度上的艰难。
“我还有机会吗?”,她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如果我以后还联系你的话”,老张想了想,开出了一个在那时候的他看起来是绝对不会实现的条件。
“那我就静候佳音了”,笑了笑,陈木也没再继续说什么了,好像这就已经够了一般。
而目送着她离开的老张,也没什么反应的坐在了沙发上。
陈木的离开似乎并不是一件大事,至少他的内心对于此并没有什么波动。
这个暑假,也就该这么结束了。
对于老张的父母,对于他的朋友来讲,或许老张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或者说变化没有大到一眼就能瞧个分明的程度,些许的变化也完全可以用上大学前的紧张来解释。
或许真的是吧,老张也无所谓被怎么想了。
这么一天的到来或许是相当程度上的必然吧,或早或晚,但必然会来。
谁叫老张之前一定要看那么多书,生活在这么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中呢?
谁叫老张一定要比别人早那么多时间开始考虑些有的没的呢?
谁叫老张一定要把自己的生活方式设定为目的导向型的,一切都围绕着一个原则而建立的呢?
谁叫老张将生活的意义定义为高考呢?
这些或许都是巧合吧,但三个甚至更多的巧合合在一起,或许就没办法用偶然来解释了吧。
这就是老张的十八岁的最后的时刻,如此的平淡,如此的微小。
虽然对于当事人是相当大的事情,但对于这个世界,甚至仅仅是对于他的家庭而言,都没什么显著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