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我看上去会不会有点奇怪?”
“老将军第三次重新扣上盔甲的搭扣,向旁边的年轻将军搭话。
“没问题啦叔父,国王陛下不会在意这些细节的。”
“不过,真是时光飞逝啊,你现在也跟我一样是中将了。”
“被调去支援西方战线,最近打了不少败仗,就算是升官也让人高兴不起来啊。”
“我们北边的魔族最近全部缩在自己领地,根本没仗可打。”
“哈哈,炫耀么?”
“只是奇怪一直大刀阔斧开括根据地的家伙突然安静了下来,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实在让人心里发毛。”
“比起这些,到时间了叔父。”
“嗯,走吧。”
两人走出军械库,前往王城,参加一年一度的阅兵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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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个。。。怎么处理。”
“对方都这么大胆的派出使者了,没有不接受的道理吧。”
国王在窗旁捋着胡子端详手中的信封,把反复读了三次的信扔进香炉。
“可是,终究魔族和亚人们是有区别的,至今为止只会直接打过来的人。突然要谈判什么的。。。没准是陷阱啊?”
“这里是可是女神加护的王城——人类的最后之地,哪怕是魔王来犯能力上也会受到种种限制。只要我还在王城,就没有人能赢过我的加护。对方也明确说了只会派出一个人,都做到这份上还不敢接受未免太过无趣了。”
国王放下信封,摇了摇手铃。
“陛下”
门外等候的传令兵开门行礼。
“叫城外的冒险者们带那个魔族使者进来吧,按照一般宾客的标准接待吧,为蛮族展示风度才是我们的做法。然后,你明白的,哪怕一刻如果让她离开你们的视线。。。。。。”
“遵命,保证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实时向上报告!”
“好,去吧。”
传令兵走后,国王拿起一颗树莓,含在嘴里让头脑保持清醒。
“去调查下那个魔族,正好那个老家伙也在城里,身为冈特雷特的驻将应该知道点什么吧。”
窗外的落叶被吹起,一道影子闪过。
“使者么。。。魔族过了这么多年终于见底了。。。还是说是觉得已经可以吃掉我们了?罢了,还是等见面再做判断,非要派人来当对手的话,希望是个大美人呢。不过估计那个没风趣的魔王是不会考虑这些的。”
“阿嚏!”
“魔王大人?到底是喝了多少才能让肉体抗性都失效啊。”
魔王城里,扎古姆扶着喝得烂醉的魔王前往花园休息。
“难得月不在!这种狂饮的机会怎么可以错过!”
“让月阁下一个人前往王都,真亏您能答应这种大胆的计划呢。”
“啊啊啊对啊!月!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去呢?!”
完了,扎古姆心想。
魔王在花园里抱着木乃伊部下开始发酒疯,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才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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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呐呐博尔特,接下来去哪儿?”
“该办的手续已经办完了,就去军部的食堂吧。”
“诶诶?好不容易回王都一次,去外面吃吧。”
“我是无所谓。。。巴穆莱尔呢?”
“那就去勇者街的那家酒馆吧,干净又安静,料理的水准也很高。”
三人决定了之后,便一路讨论安雅的魔法使用时机,往勇者街走去。
“诶?这不是斯密斯少将和古尔德老爷么?阅兵式已经结束了么?”
“小鬼,斯密斯可是跟老夫一样已经成了中将了哦?”
“失礼失礼,恭喜晋升了斯密斯将军。”
“只不过是打了败仗的落魄指挥罢了,说起来你们有什么预定么?正好有些事想要聊聊。”
“啊,我们正巧要去酒馆,一起如何?”
无视不停踩自己脚的安雅,博尔特邀请两位将军一起用餐。
“那真是极好,谈事情果然还是要在酒桌上啊。”
安雅长长叹了一口气,跟在四个人后面前往酒馆。
“所以说男人啊。。。简直是。。。。。。”
“到了各位,就是前面那家。”
两个军人,两个身高超自己两头的冒险者,一路上完全不顾及安雅的步伐走得飞快。
安雅停下揉了揉发红的脚踝。
“真不该穿高跟鞋的。。。诶?你们为什么堵在门口不进去?”
抬起头来,却看到四个人站在酒馆转门前望着店内呆站着。
“安雅,战斗准备!”
听到博尔特的声音,还没等脑子反应过来,右手就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魔杖。
“为什么这家伙在这里!”
安雅望向店内,看到了绝对不该在这里的人。
“大师”。。。不,“白龙”!
一个卫兵快步走到剑拔弩张的五人面前,请他们放下武器。
“两将军,勇者阁下,她是国王亲许进入城内的、魔族的使者。”
勇者一行人无视卫兵,站在店门口怒视着坐在店内轻摇酒杯的吸血鬼。
些许的沉默后,老将军带头进入了店内。坐在了昔日老友的旁边,其他四人见状也都坐在了吧台座位。
“嗨,古尔德老爷。比我离开时显得更憔悴了,你永远都记不住在这个季节围上那条围脖,被夏蛾的粉尘搞到过敏。”
“你倒是十分精神。。。这么说也有点奇怪了,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回到了你还会为了死去的战友而哭泣的,你刚加入冒险者不久时的那个年纪。”
“转化为吸血鬼时会把肉体年龄固定在全盛期,只有这点要好好感谢主公呢。”
“勇者阁下气色倒是很不错?好像比上次见面时更壮实也更精神了。”
银发的吸血鬼转过头,隔着老将军向勇者打招呼。
“哈哈,那是当然,毕竟每天都为了砍下你的脑袋而进行修炼啊。。。精神到恨不得现在就把你大卸八块。”
安雅拉了拉勇者的衣角,示意他保持冷静。
“那么,闲话就算了,你来这里是有什么目的,罗瑟?”
“我是月——魔王大人直属的骑士,这次是为了向国王本人传达信息而来的。恐怕我与将军之间能说的只有闲话。”
月说罢摆摆手,酒保见状又拿了一杯酒递给她。
“您点的‘龙倒头’,不加冰。”
“呵呵,我认识的大师可是滴酒不沾的。”
“如果不是因为契约的关系,我每天都会在公会大厅喝个烂醉。还有,将军,我刚才已经报上名号了。”
老将军胸中的寂寥与悲伤让他一瞬间老了不少,他摇了摇头点了一杯苹果酒。
“所以,不是‘大师’、不是‘白龙’,现在你已经是‘月’了。”
“正是,希望老爷能够尽早接受现实呢。公会情报部那几个小鬼总喜欢起一些让人尴尬的绰号,实在受不了。”
“至少我们不这么觉得,提到‘大师’,所有冈特雷特的人们都会肃然起敬。不过确实不应该用这个名号再称呼你了——‘大师’已经死了。”
月哈哈笑了起来,老将军也笑了起来。
如果不知情的人看来,就像是一对和睦的祖孙。
“你怎么有脸笑出来!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仰慕你的人!!”
勇者把酒杯砸向月的脸,碎片割伤了她的脸颊,伤口流出的血滑过她的脖颈。
“多少?”
“哈?”
“我在问你,多少?”
“你这家伙?!”
“魔王军战后半年直接杀害的强盗包括你上次送来的冒险者不到百人!我们这边因为你们偷盗矿山和森林资源,惹怒了精灵们已经害死了将近一千同胞!!”
月怒视着勇者,她周遭的热、不,能量?好像一口气被吸干,空气冷的刺痛肺部。酒保被吓得躲在吧台下面不敢出声,其他几人也把手放在了武器上。
“抱歉,向你争论这些事也是徒劳,毕竟你是永远不会理解的。正因为你是无法理解的、即使理解也不会接受,你才会被选为勇者。”
“我当然不会认同叛徒的诡辩!”
勇者冲着月冲了过去,斯密斯和巴穆莱尔赶紧架住他。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头带到我队友的墓前!”
“够了!博尔特,够了。”
老将军出言制止了勇者。
“大。。。月阁下,请你原谅他的失礼,毕竟把你请入城内的是陛下,我们的行动确实不妥。”
“果然还是老爷明事理。”
“所以,请您擦干泪水,做您该做的事吧。”
眼泪?老爷在说什么?
月一脸疑惑,然后才发现泪水滴在自己的手上。
不,我。。。这一切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根绝人类了。。。我已经亲手结束了不少人类的生命了!
“抱。。。抱歉,我先告辞了,还要准备晚宴的服装。。。再见。。。。。。”
月就这么低头逃出了酒馆。
“所以。。。到底是洗脑?还是背叛?我已经搞不清楚了啊,博尔特你怎么看?”
巴穆莱尔摸了摸头,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我也不知道。”
“哈哈,我倒是明白了,不管在哪里。哪怕被洗脑,哪怕被说服,大师依旧是大师!”
老将军释然的放松四肢,举起月留下的半杯酒,一饮而尽。
“哇?!这酒也太烈了!烧的喉咙发痛。”
几分钟后。
月一路快步走回宾客用的旅馆,把自己关在房间。
“我到底是怎么了?”
对着空气发问。
止不住泪水,身体发抖不止。
为了平复心情,一项一项在脑中确认接下来要做的事。
“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当初把那些冒险者们杀掉的时候也没有感到悲伤!”
“不!我绝对没有后悔!绝对不能后悔!”
月不顾门外监视的卫兵,大喊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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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本身就是复杂且永远无法完美解释的。
事物正确与否根据立场通常仅仅是客观的。
魔王排解苦恼是靠酒,他用烂醉来缓解肩负整个魔族命运的压力,希望忘记现实带来的烦恼。
国王扫除不安靠准备,他花费前半生来把整个人类领土变成堡垒,希望逃离魔族带来的恐惧。
那么,月呢?
此时此刻,处于计划中心的她,同时肩负两个种族的存亡。仅仅是“坚信自己是正确的”,这种程度的想法远远不足以支持她的心。
可怜的少女匍匐在地上,痛哭着,想要摆脱这仿佛将自己压扁的重压。
至今为止,她心中正确与感情的天平一直偏向正确的一边,不管是她身位人类还是魔族时,都是如此。
但是当正确变得相对时,自己是否应该优先于感情而去选择其中之一呢?
不,她不会那么做的。
正因如此,同一个时代才会出现有两个拥有“勇者”称号的人。
来自冥土女神的礼物,或者说是诅咒。第二个“勇者”的称号。
而这礼物的主人,此时此刻正在无尽的黑暗中静静看着这一切。
“抱歉,愚者呦,我无法忽视这风险。”
食死魔女揭开了她的面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
“即使要把你——这无数逝者希望的结晶染成与他们相同的黑色,我也要守护他们的安宁。”
少女停止了哭泣,哽咽着瘫倒在床上。
“可怜的孩子啊,放弃吧,只要你放弃。妾身就会拥你回到这里,在这黑暗中安眠。”
然而,少女安静了下来,站了起来。
“求求你,放弃吧。”
食死魔女恳求道。
少女把头发重新梳好,握紧了拳头。
“求求你了放弃吧!你这死脑筋!好吧!我就要看看你还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
食死魔女在彼世嘶吼,然而那声音传到不到少女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