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大门，羽曦桐抬头看了看已经独自重新上楼的薇鸢，再看了看身前的唐萧林，感到有些纳闷。

在羽曦桐的记忆中，薇鸢是一个基本不怎么说话的孩子。

要说薇鸢具体内向到到达什么程度的话，那羽曦桐一时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的。

——————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是在两氏族的聚会上。

那时，看着少女面无表情的脸，羽曦桐第一个感到的就是悲悯。

“多么可怜……”

在那宝石般美丽的双瞳中，羽曦桐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少女内心的本质……

（就像没有心灵的人偶）

“什么都没有啊……”

羽曦桐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薇鸢，低声叹道。

“你也一样……”

然而，本看起来没有灵魂的少女，像是同样看到了羽曦桐的本质，于是赞同了羽曦桐的话。

“太好了，终于肯主动说话了，曦桐，以后她就由你照顾了。”

听到少女的声音，在两人身旁交流的老者均是先是露出了吃惊的神色，接着便是笑了起来。

同时，听到少女声音的那一刻

附近所有［智脑］氏族的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那样子，就像大白天看见了鬼一样。

看着四周突然的死寂一片，以及众人那大惊失色的面容，羽曦桐再次看向少女，注视着她直视着自己的双瞳。

只不过，这次，他有一种完全被少女看透的感觉。

…………

之后的几天，羽曦桐特地跑到了［智脑］的领地内，询问着曾经照顾过或者是多次见过薇鸢的人对其的感受。

回答五花八门，但却有一点共同点。

“她就像是一个人偶。”

众人的回答，必定少不了‘人偶’一词，就哪怕算是羽曦桐也一样。

（不过人偶，不都是没有灵魂的吗？）

那一天，羽曦桐思考着这个问题。

………………

在羽曦桐做完这些事情没过几日后，来自［智脑］的邀请函，便是送到了［仁德］的族长手中。

邀请函，有两张。

邀请的人，同样有两个。

一个，是［仁德］的族长羽天曜。

另一个，则是羽曦桐。

………………

待两人来到［智脑］的领地时，随即便被带到了会议室。

“这是……”

待两人走进会议室时，却惊讶的发现，室内宽阔偌大的场地，早已变得拥挤不堪。整个房间内熙熙攘攘，像是在集体议论着什么。

“羽族长，曦桐小友，欢迎，欢迎。”听见了羽曦桐的声音，坐在最远处的一位老者站起身，走到了两人身边，指着室内剩下的唯一两张椅子，笑道：“疏忽了两位非常抱歉，还请两位先行上座。我们正在讨论一件小事还请稍微等候一下。”

“谢过诸族长，但让我俩听见关于贵族内部的私事，这样真的好吗？”

感谢了老者，羽天曜看了看安静下来的四周，显得有些顾虑。

“放心吧，羽族长，这件事待会也是要与两位讨论的所有关的。”笑了笑，老者接着道：“老夫以自己的名字做担保，不会影响天曜族长或者曦桐小友的安全的。”

“那就在此先谢过常青族长了。”

见诸常青想以直呼对方姓名的方式拉近距离，羽天曜欣然接受了，随后走向一旁的座位，坐下之后便不再言语，闭上双眼等待着。

“诸族长好，小子曦桐，就不打扰您族的私事了。还请饶恕小子的无礼，让小子能站在我族族长身后。”

见自族的族长已然坐下，羽曦桐直面着诸常青，低下头，用着最标准也是最优雅的姿势像诸常青问好，同时向着诸常青恳求，希望能站在自己的族长身后。

“小友可别这样，天曜族长旁边的位置，可是老夫特地为小友准备的啊。”见羽曦桐紧张的样子，诸常青慈祥的说道：“还是说，小友不给老夫这几个面子吗？”

“那小子就冒犯了，还请诸族长能宽宏大量。”

“嗯，还请小友坐着等待我们一会。”

两人相互一笑，走向了各自的座位。此时，整个会议室里除去刚才三人的声音外，便没有一丝其他的声音了。

“好了，既然两位客人已经到来，那我们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上，诸常青严肃的说道：“诸位长老还有五分钟的讨论加投票总时间，过期不候。”

说罢，诸常青闭上了双眼，不再说话，等待着五分钟后的到来。

见族长允许自己谈论后，在场的所有长老的声音才开始互相交流。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激烈了起来。

期间，长老们交流和激辩的声音也是不时传入羽曦桐的耳中。羽曦桐也是靠着其中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逐渐理清了一些长老们谈论的话题。

五分钟后

“时间到。”

说着，诸常青张开了双眼。

在这种激烈的辩论中，五分钟是何其之少？

但就在诸常青说话的那一刻，不管长老们是交流到一半，还是辩论到情绪最激烈的时候，都是立刻停下，不再言语。

“很好，看来诸位长老已经有了结果了，那么接下来就开始投票吧。”

在诸常青说话的同时，两位青年也是从他的位置后上前，手拿纸笔，分别走向了两旁的长老。

虽然在座的长老有很多位，但在两个人分工统计的情况下，效率也是提高得十分显著。不一会的时间，就已经统计好了。

“嗯……居然是两边相同吗？”没有想到的状况让诸常青沉思了一会，接着说道：“那就两方诉说自己的观点吧。”

显然，诸常青此刻就是想告诉羽天曜和羽曦桐为什么邀请两人来的原因。

听到诸常青的话后，诸位长老又是一阵交流，一分钟再次安静下来。

“就由我先吧。”

忽然，坐在左边的一个男人与旁边的几位轻声交谈过后，站了起来。

“我代表的是保守派的观点。”看向了右方的众人，男人铿锵有力的说道：“我们认为不应该做出如此胆大之事，每一代的［智脑］可以说是族内最珍贵的结晶，况且这一代的［智脑］年龄太小，虽然性格有些缺陷，但还是可以很容易就被塑造。所以我们反对，不同意将这一代的［智脑］交出。我的观点表述完毕。”

将自己与右方众人的观点表达清楚后，男人坐了下来，看向了左边的众人。

“我代表的是革新派的观点。”

如同针尖对麦芒一般，在男人坐下看向他们的那一刻，一位女性悄然出声。

“与保守派不同，我们认为应该尝试新的方式来改变我们自身。虽然我们氏族的确在一些方面特别擅长，但这也同时表明了我们也在一些方面有着严重不足。”推了一下眼镜，女人接着说道：“所以我们认为，应该抛弃以前的一些歧视或者自大，应该与其他氏族进行交流，互相补足。我的观点表述完毕。”

话毕，女人同样是做了下来，再次推了推眼镜，接着不甘示弱的盯向了看向他们的男人。

“唉……你认为呢，天曜族长？”

见长老双方互相不甘示弱，诸常青是既感到欣慰又感到无奈，于是打算询问羽天曜的想法。

“虽然曜某已经大致了解了常青族长的意思和两方为什么互不妥协……但很抱歉，曜某与常青族长一样，必须保持中立，不能偏袒或者赞同任何一方，毕竟这是关系到家族未来的大事。”睁开眼，羽天曜看向了坐在自己身旁的羽曦桐道：“但他可以，因为他便是这一代的［仁德］。”

这一刻，羽天曜明确的表明了羽曦桐的地位。

可以明确的说，羽曦桐接下来的选择，将会影响两大氏族未来。

“这……我？”

对于羽天曜突然的‘推荐’，羽曦桐感到则是一丝不理解。

“他就是这一代的［仁德］？”

“难怪族长会邀请他。”

“看他刚刚对族长的礼仪我就在猜测了，只不过没想到真的是啊……”

“叫你们几个平常多关注下外界，不要一直看书，你们就是不听。他每次都出现在那些采访或者外交里，我看到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了。”

………………

相对羽曦桐的不理解，整个会议室里的长老们反而是议论纷纷，显得很是热闹。

“这个我当然是知道的，毕竟其余两氏族继承称号的人可是非常重要的事啊……不过老夫邀请小友来的原因可不是因为这个。换句话说，倘若小友不是这一代的［仁德］，老夫也会邀请小友的。”说着，诸常青摆了摆手，让整个室内安静下来后，这才看着羽曦桐和蔼道：“因为你是第一个让薇鸢主动开口说话的人。”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当诸常青说出最后一句话时，除了羽天曜以外，在座的众人均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甚至连刚刚代表保守派发言的男人眼神都出现了动摇。

“那个，小子请问诸族长……”

“叫我常青爷爷就好了，曦桐。”

未等羽曦桐说完，诸常青便打断了羽曦桐，用着一副看着自己孩子的眼神看着羽曦桐。

“那曦桐请问常青爷爷，薇鸢可否是曦桐几天前看见的那名女孩？”

感觉到诸常青看向自己那宛如看待自己孩子的眼神，羽曦桐自知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于是换了个称呼继续询问。

“没错。”点了点头，诸常青严肃了起来，认真看着羽曦桐道：“所以爷爷问你，曦桐，我能把她托付给你吗？”

在问这句话的时候，诸常青已经抛弃了自己一族之长的称号，而是像爷爷一般，等待着自己孩子的回答。

“……爷爷，我能先说几句其他的吗？”

看了看四周，羽曦桐将话题转向了别处。

“当然可以，说吧。”

对此，诸常青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允许了。

“族长，我……”

“别说了，去吧，你已经长大了，可以使用你应得的权利了。”

还未等羽曦桐说出口，羽天曜便是笑了笑，同意了羽曦桐想说的东西。

“那么……”

见二者均已同意，羽曦桐看向了第一位发言的男人。

“这位先生，刚才您的观点我全部都记了下来，我觉得十分精彩，但……”说着，唐萧林叹了口气，接着道：“她可不是物品，她有着自己的名字，有着自己的过去，而不是只有一个称号。”

说完，没有给男人反驳的机会，羽曦桐看向了同样是刚才发言过的女人。

“这位女士，同样，刚才您的观点我全部也都记了下来，我觉得十分出色。但……”同样叹了一口气，羽曦桐接着说道：“想要革新确实没错，但族内的人心会接受吗？”

说完，同样没有给女人反驳的机会，羽曦桐直视着前方，两手摊开，像是一个天平一样。

“既然如此，我有一个融合了革新派和保守派两方意愿的做法。”

“以我和薇鸢和平共处为例子，让两族的人心平稳下来，产生‘可以接触’的想法。接着用我的所有知识以及方法来帮助薇鸢，也可以弥补她性格的缺陷，这个方法诸位觉得可好？”

对于羽曦桐的提议，众人纷纷议论，最后得出了唯一的一个问题。

“你让我们怎么信任你？”

对于众人的质疑，羽曦桐回头看了一眼羽天曜，见其对着自己点了点头，这才下定了决心。

“很简单，赌上这一代［仁德］的称号以及我的性命如何？”

微笑着，羽曦桐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

许久，众人都没有再发出过任何声音。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长老都应该很清楚［仁德］这个氏族，那就更不用说能得到这个称号的人了。”见众人沉默，诸常青说道：“老夫和曦桐还有一些事要聊，所以如果在座的各位接受了这场‘赌局’，那便请先行离开吧。”

“'………………”

沉默中，各位长老井然有序的纷纷离场。到最后，整个空空如也的会议室中，只剩下了诸常青，羽曦桐和羽天曜三人。

“天曜族长，可否请您暂时离开一会？”望着羽天曜，诸常青有些为难的说道：“我有一些私事想和曦桐独自谈谈。”

“………………”

对于诸常青的话语，羽天曜并未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走到了门外，还轻轻关上了门。

室内，只剩下了羽曦桐和诸常青。

“曦桐，爷爷最后再问你一边，你真的决定了吗？”

“放心吧，常青爷爷，我可是刚才才赌上了我的性命啊。”

对于诸常青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羽曦桐用微笑化解了空气中的严肃。

“那爷爷就放心了……这么和曦桐你说吧……”叹了口气，诸常青闭上了双眼，再次张开时，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羽曦桐，道：“其实薇鸢并非我族之人。”

“什么？！”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羽曦桐惊愕的问道：“可她不是这一代的……”

“没错，确实是这样。”没等羽曦桐说完，诸常青便接着道：“虽然薇鸢并非我族之人，但这个称号，却是她靠自己一个人拿到的。

“在这个称号面前，不论出生，不论血缘。唯一需要的，便是与之相配的能力。”

“虽然很残酷，但事实就是如此。薇鸢她独自一人便打败了我族中所有的同龄人，甚至连一些成人在这些方面都比不过她。”

说着说着，诸常青的叹气次数也是越来越多。最后干脆直接闭眼仰头，以四十五度角的样子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那么常青爷爷，你是从哪里把薇鸢救回来的？”

听到最后，羽曦桐发现诸常青没有描述过薇鸢的曾经，反而还在躲避，用各种没有意义的话语去掩盖。

于是羽曦桐打算一针见血，直奔主题。

“她是我一位友人的妹妹。”见无法继续掩盖，诸常青便直接全盘托出，道：“有一天，我去找他时，便发现他的住处已是化作一片火海。”

“当时我十分着急，于是便四处寻找两人的踪迹，最后只找到了他的妹妹，还有他留给我的一张字条。”顿了一下，诸常青继续说道：“上面写说，让他的妹妹遇见三个人便可。他知道第一个看到这个字条的人是我，便让我作为第一个人。”

“至于第二个人……”诸常青看了看羽曦桐，说道：“他说由我来选择。”

“那第三个人呢？”

“不知道。”

摇了摇头，诸常青如实回答羽曦桐，接着补充了一句。

“他和我说第三个人是由薇鸢自己选择的。”

“所以，曦桐你记住了。”

再次看向羽曦桐，诸常青眼里这次充盈的，是前所未有过的哀伤。

“我是一，你是二，我们两个人只是为了让薇鸢寻找到第三个人的‘转接站’。所以当薇鸢找到了第三个人时，我们的使命也就结束了，你的‘赌局’在那个时候也就不在了。”

“那么您就让第三个人这么带走她？”

“我给了她她应该拥有的，也给她她所没有的。”

“她是我的孩子，在我心里，不管以后她还是否记得我，我也会记得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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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鸢。”

盯着走在楼梯上的薇鸢，羽曦桐有些沙哑的呼唤了一声。

没有回过头，薇鸢只是停在了原地，等待着羽曦桐的下文。

在这一刻，望着站在楼梯上没有回过头的薇鸢，羽曦桐感觉到了那时与他说话时，诸常青心中的情感。

那是一种家人即将离自己而去，自己却无法阻止的悲伤。

“是他吗？”

最为简单的问话，悄然响起。

到最后，一切的一切，都总结成了三个字。

羽曦桐知道，如果是薇鸢的话，如果是与自己相处两年多的‘亲人’的话，那一定能了解这三个字的意思。

……

最终

少女没有说话

少女没有回头

再次开始迈步的同时

唯有她那乌黑的长发

随着她头部的上下摆动而悠悠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