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月光穿过稀疏的云层和窗户,温柔地洒满了整个房间,在为万物镀上一层黯淡银辉的同时,也让一切皆是被点缀得斑驳陆离.
[滴答...滴答......]
清脆之声悠然回荡.
地板上逐渐扩散开来的“银镜”荡起阵阵涟漪,模糊了倒映在其中的夜空皎月,也模糊了倒影在其中的两道人影.
少女静静站立着.
隔着自己倾躺在地已然失去了生息的母亲,她和自己的父亲以平静的目光相互注视着对方.
月柔景悲.
此情此景,宛若一副凄美的画作.
“爸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宛若当空皎月洒向夜世万物的光辉,少女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轻柔,空灵且寒冷.
闻言,少女的父亲却是微笑了起来.
他笑的很文雅,也很平静.
然而,那是发自真心的喜悦,亦是渗透内心的疯狂.
“因为我实在是忍受不下去了啊,瑞吉兒.”
望着自己的女儿,男子如同找到了心理医师的患者,开始倾吐起了自己心中不知究竟隐藏多久的心声.
“你知道吗,瑞吉兒?”
轻语着,跨坐于自己躺在地面的亡妻尸体上的男子缓缓站起.
“这个家,早就已经不正常了啊......”
[滴答——]
一滴血珠自竖直垂地的刀尖轻轻落下,为地面镀上了一层银辉的血红镜面再度增添了几道扩散的涟漪.
于是,镜面中的少女身影变得越发模糊,就连她脸上的表情也亦是如此.
“......这种事情,我早就已经知道了.”
没有悲伤.
没有恐惧.
少女的声音亦如她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悲,无慌无惧.
“呐,爸爸......”
少女的眼眸不再仿佛原初那般宛若月下湖面般平静且清澈美丽,而是直接化作了足以高挂于夜空的两轮空洞且寒冷黯淡的蓝月.
“是因为我的错吗?”
微微仰头,瑞吉兒平静注视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父亲,轻声问道:“是因为我,所以这个家才会变成这样吗?”
闻言,男子并没有立即回话.
缓慢地,他抬起自己干净的左手朝向着前方伸去,然后将手掌轻轻放在了瑞吉兒的头顶.
指尖微颤.
男子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少女的头,仿佛就像在触碰着什么脆弱的珍贵之物一样.
这一个瞬间,他的眼中那抹宛若疯狂般的平静悄然消逝.
取而代之的,是只有父亲才会对自己孩子呈现的那份温柔与慈祥.
“孩子,你没有任何错.”
他轻声说道:“错的是我和你的母亲,错的是我们这两个大人.”
下意识地,男子将握在右手始终无法放开的小刀藏在了身后.
“......我很抱歉让你看见这一幕.”
说着,他撤下自己抚摸着少女头顶的手,随即将其轻轻拉近自己,然后象征性地抱了抱.
“所以...快逃吧.”
隐隐约约,男子的手臂带动着紧握小刀的右手颤抖了起来.
仿佛渴求着少女的性命与鲜血,男子本掩藏于自身背后的持刀右手情不自禁重新回归了原处.
旋即,颤抖着的刀尖逐渐抬起,最终对准向了少女的面庞.
“赶紧走,孩子.”
察觉到了自己的异状,男子连忙将自己抱在怀中的瑞吉兒轻柔地向后方推去,随即再仿佛重心不稳一般地以步履蹒跚的姿态朝后倒退了好几步.
“趁我意识还清醒,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仿佛是在应证着自己的话语,男子的眼眸时而闪烁着高光,时而却又变得空洞了起来.
“爸爸......”
“走!”
门被重重关上.
这是已经开始有些神志不清的父亲,对自己女儿设下的最后保护.
“......我知道了.”
望着眼前被自己父亲重重甩上的房门,瑞吉兒轻轻答复了一声,旋即便是毫不犹豫地立刻扭头向着自己的房间跑去.
[咔——]
清脆的声响自门锁之中传出.
听见这道声响,瑞吉兒才稍稍喘了一口气.
旋即,她立即毫不拖沓地开始借着窗外那轮高挂于夜空中的皎月之辉翻找起了自己放在书桌上的书包.
由于书包里的东西过于繁杂,所以哪怕瑞吉兒知道自己想要找寻的东西位置,她也不得不花上了约十几秒的时间才能将其取出.
然而,就在她将东西从书包中取出的同一瞬间——
[咔.]
幽静的空间内,一道声音悄然响起.
深蓝色的月眸寻声望去,却发现声音来源于房门.
[咔.]
伴随着微微转动些许的门把,声音再一次响起.
然而,无论如何转动门把,房门也依旧没有顺从门外之人的意愿顺利打开.
毕竟,门已经被锁上.
“爸爸......?”
没有回应.
不......
或许应该说,这份足以让人窒息的沉默,此刻无异于是最为合适的回答.
[咔咔咔——]
再次转了转门把,见房门真的是被上锁之后,门外之人便是非常干脆的放弃了开门的想法.
于是,在瑞吉兒的聆听之下,一道毫不掩饰的清晰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散在了走廊的尽头.
见此,瑞吉兒很想立即行动起来.
(走?还是暂时观望情况?)
紧握着手中的家门钥匙,瑞吉兒开始思索起自己接下来的对策.
(现在走的话,无疑是较为安全的时间,不然等爸爸他找到能够破门而入的工具就糟糕了.)
想到这里,瑞吉兒立即做出了决定.
只不过,仿佛是上天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啪嗒...啪嗒...啪嗒......]
就在她准备开门之际,清脆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闻声,躲在门后的瑞吉兒不禁下意识地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这个瞬间,屏息凝神着的她,注意力提高到了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境界.
因此,她的双耳听见若是换作平时绝对无法听见的隔门声响.
[唰——]
那是沉重之物被用力挥动之时所发出的风啸声.
“————!”
闻声,瑞吉兒毫不犹豫地迅速向后一个小跳.
旋即,下一瞬——
[咔嚓——!]
这是木制房门被斩开的声效.
月光下,锋利的破门斧刃闪耀着冰刺的寒芒.
望着这一幕,已经远离房门的瑞吉兒不禁默默自脸颊上滑落了的一滴冷汗.
以刚才她紧贴着房门聆听外界声响的模样,若是这一击斩实,就算以这个高度来攻击,恐怕她也已经当场死于非命了.
也就是说......
“爸爸......”
门外之人,也就是她的父亲,是真心抱着想要杀死她的想法下手的.
[咔嚓——]
听见瑞吉兒的轻喃声,卡在门中的斧刃顿时左右摆动了几下,然后被缓缓地抽了出去.
然后——
“怎么了,瑞吉兒?”
透过门缝,一只同为深蓝色的眼眸与瑞吉兒的视线对上了.
“是遇上了什么困难吗?”
一如既往的声音.
一如既往的言语.
然而,却不是一如既往的父亲了.
“有什么烦心事的话,来和爸爸说说吧.”
无法看清表情.
无法判断情绪.
此刻,唯有同为深蓝色的空洞眼眸能够倒映在瑞吉兒的眼中.
“来,瑞吉兒,帮爸爸开个门吧.”声音循循利诱道:“现在应该是家人团聚的时间哦?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可不好呢.”
闻言,瑞吉兒微微低下了头.
背对着皎月的她,无法看清脸上的表情.
“家人么......”
轻语着,少女轻轻摇了摇头.
“不对哦,爸爸.”
聆听着隔门清晰传来的风啸声,她赶在这场戏剧到达结尾之前抢先开口道:“现在的我们,只是[亲人]而已.”
[咔嚓——!]
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漫天飞散的木屑.
跨过房门已经快不能称之为残骸的残骸,一位父亲于漫天飞舞的灰尘之中踱步走进了自己女儿的房间.
月光下,两双眼眸再次轻轻对视在了一起.
“似乎已经很晚了呢.”
淡笑着,男子收回自己望向瑞吉兒身后窗户外那轮挂于高空皎月的视线,旋即以关切的语气向着站于自己面前的女儿问道:“你累了吗,我的女儿?”
“若是累了的话,不如早点休息如何?”
男子能够清晰感觉到,那柄被自己藏在背后的斧头,已是被自己的右臂以不可抗力的力度正在一点点地掰回原位.
“晚安,瑞吉兒.”
朝着瑞吉兒,男子缓缓举高了自己手中的斧头.
明明在微笑,泪却从他的眼中缓缓流出.
“嗯......”
见此,仿佛看不见自己父亲手中缓缓举高的斧头一样,瑞吉兒淡淡的笑了起来.
“晚安,爸爸.”
刹那间,斧刃落下.
宛若已经对自己的人生感到满足,少女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然而,也就是这个瞬间——
[砰——!]
少女身后的窗户轰然破碎.
月幕点缀,成千上百的碎片化作了漫天悬挂着的星辰.
风声呼啸,如虚似幻的幽影迎向了极速落下中的斧刃.
“锵————!”
刹那间,火花四溅.
闻声,少女不禁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她的眼前,一柄漆黑如墨的锋利镰刀寒芒四射.
“不要随便想着寻死啊,小妹妹.”
她的身后,一道饱含无奈的少年声音悠然响起.
......
皎月当空.
星光璀璨.
在这个并不平凡的夜晚,少女和少年宛若命运般的邂逅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