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白塔铺传来消息。
三总兵遣哨骑言道:后金大军围城,我等渡河必被建虏攻之半渡,此绝非良策,况且援辽之兵马骁勇,沈阳定无城陷之虑。
杜文悍冷着一张脸坐在主位上狠狠地盯着堂下那个传话的哨骑,他张口道:“你们三家将军来此共带了多少兵马?”
这哨骑也是个胆子大的,他环视杜文悍营房内一众将佐道:“援兵有步、骑军共两万余。”
杜文悍没吱声,他看了看程柏青,程柏青立刻上前耳语道:“好教将军知晓,白塔铺兵马以标下观之,不过四千步、骑,辎重辅兵一千余。”
一听这话,直气得杜文悍钢牙狠咬,‘啪’,杜文悍一把拍断了椅子的扶手。
“孟三儿!”
疤脸汉子立刻站出来应声:“在!”
“三根肋骨!”
那堂下哨骑还在莫名其妙,孟三儿抽出腰里的斧子,胳膊猛地一个回弯儿就抡在了他的肋下,幸好是斧子背,不然这就是一个血窟窿。
那哨骑吃痛暴喝一声便要反击,孟三儿背后悄无声息的又跳出来两个疤脸汉子,这俩一人一条胳膊轻轻一错,哨骑的两条手臂便‘嘎巴’一声掉了骨环。
杜文悍冷哼一声不再管这杂碎死活,带着一众将佐出了营帐。
杜文悍先是去查看了战死弟兄的遗体,只见那一个个汉子皆是头颈中箭,少有几人浑身血创。
“这弓箭本领真是狠厉非常。”杜文悍捏着一根剪杆,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和曾经射中他的那一根样式相同。
王六凑到杜文悍身边说道:“将军,已经准备好了。”
杜文悍点点头,说道:“尸体烧了,骨灰带着。”
……
夜空无云,残月如钩。
营区外的空地上,守军已经清理完了尸体,两百多个浑身是血的蒙古伤兵被捆着绳子跪在地上,他们的膝盖都被钝器敲的粉碎,只能匍匐似的跪着。
伤兵俘虏的对面是杜文悍麾下的一众将佐和部分营兵,经过了一日的厮杀,这些新兵的精神状态已经和以往不同。他们都狠狠地盯着对面的俘虏,每个人脸上都有种病态的亢奋。
直到杜文悍现身的时候,这种亢奋变成了疯狂。不知是谁带头的,一阵铿锵的拔刀声,众兵丁持刀在手,粗壮的喉咙在疯狂的吞咽,好像在渴望鲜血。
他们太了解杜文悍了,深知这个男人的血性与疯狂。
杜文悍也没让众人失望,只听他道:“小的们!老子曾说过!同袍的命,就是你的命!”
“他死了,你要替他报仇!”
“你死了,他会替你报仇!”
杜文悍站在众人前,用力的挥手吼道:“谁他妈还记的老子的规矩!”
众兵丁扯着脖子吼道:“不负同袍!”
“杀了老子的人!别想着苟且活命!”杜文悍觉得自己的体内仿佛正烧着一团火,他想起了秦邦屏和他身后那几个桀骜不驯的近卫,现在他们都死了吧。
杜文悍红着眼睛吼道:“我与仇敌!不死不休!”
那些蒙古俘虏一听这话,俱是以头抢地痛哭求饶。
众兵丁狠狠的抓着手里的兵刃,呼吸渐渐开始急促。
现在唯一束缚着他们的就是杜文悍的军令,那些俘虏在他们眼中与死人无异。
“从今往后!我杜文悍的军队不要俘虏!”
“杀光他们!”
“兵刃上的鲜血将是奉与战死兄弟们的唯一祭奠!”
“杀光他们!”
“杀!”
疯子一样的士兵,疯子一样的将军。他们癫狂着冲进人群,掀起一阵阵血色狂潮。待平静下来以后,那只剩满地的碎肉。
……
杜文悍冷冷的看着这一切,然后说道:“把总以上营房议事!”
少倾,杜文悍营房内。
唐仲叔站在杜文悍身边高声道:“宣杜将军令,升孟三儿为千总官,领麾下两百人统御前锋营。升王六为千总官,领麾下两百人统御后卫营。升廖承忠为千总官,统御全军火器、弓弩。升程柏青为骑兵千总,领全军骑兵。升岩山禾、王度支、张凯忠、卓砚昭为中军千总官各领两百人统御中军。”
顿了一顿,唐仲叔又说道:“责令唐仲叔总领医匠、铁匠、厨匠及学徒共两百人,成立匠人营。升罗百草为千总官,总督辅兵、力夫全部。”
待唐仲叔说完,营帐内心腹跪倒一地,众人道:“谢将军提拔。”
杜文悍闻着帐内浓重血腥的味面无表情道“众兄弟起来说话。”
待众人起身后,杜文悍介绍身边的两个人说道:“这二位乃是川军将佐,都司秦民屏、千总官秦翼明。两位秦帅及贺总兵已经阵亡沈阳城下了,这两位现在是沈阳川军的最高军官。”
杜文悍权威日重,众人闻此消息尚不敢私下交流,只是相互看了看。
众人都没说话,王可近颤着胡子出列问道:“将军可是要渡河援助沈阳,老夫以为此事不可!”
杜文悍皱着眉头看着这个老家伙一阵窝火,他自从知道杜文悍对王宁儿有情之后,再不提回广宁的事了,终日待在杜文悍营房内哪也不去,没事还自以为是的教训杜文悍两句,什么都想管管。
孟三儿见杜文悍面有不快,立刻指着王可近骂道:“王可近!你个老东西不过驿站匠人,竟敢在此妄议兵事!我看你这老东西是不想要脑袋了!”
王可近一看孟三儿那张满是血疤的狰狞大脸,顿时被唬的不敢做声,他哆嗦着胳膊说道:“你……你……”
杜文悍见状安抚道:“行了,既然在这自然是有用处的。大家勠力同心,都有点分寸。”
杜文悍一说话,这两人都不再言语。
“两位少将军,朱万良等人的回复你们都知道了,眼下意欲如何?”杜文悍捏着下巴说道:“如此下去,我看用不了三五天,沈阳城必然陷落。”
“袁天野处尚有川军一部在经略大人帐下听用,我等可否去辽阳求取兵马?”秦翼明犹豫着说道:“我眼下也无甚办法。”
杜文悍眯着眼可劲的打量这个满脸大胡子的家伙,心道:大侄子,你就别去辽阳了,不然让我的婉娘知道哥哥们的噩耗,还不得伤了身子。
他还没说话,那边秦民屏起身抱拳,单膝跪地道:“杜将军,眼下已无兵马援助沈阳,卑职肯请将军顾念同袍情谊,顾念……顾念……看在婉娘的面上救救我等吧。”
程柏青、岩山禾、王渡支等川军军头见状立时红了眼睛,他们铁拳紧握,心中对秦帅之死满是愤恨,恨不得现在就去沈阳与后金军一决生死。但他们不敢在杜文悍面前妄加言语,刚刚王可近肆意说话被孟三儿训斥尚在前头,川军还不是杜文悍手下嫡系部队,他们更是不敢。
杜文悍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扶起秦民屏说道:“少将军起来说话。”
秦民屏属秦家本家,秦婉娘乃是秦良玉家族内的远房孤幼,被本家抚养成人后出任东主管理当地土人氏族。虽然婉娘命非本家,但本家上下兄妹四个对婉娘这个小妹妹都甚是爱护。
“我麾下全军不过两千人许,此去沈阳也做不了什么大事。”
听着杜文悍的话,秦民屏眼里的期望慢慢淡了下去。杜文悍清了清嗓子道:“但是我有一计,你且听来如何?”
秦民屏丧气的摇了摇头道:“将军说吧。”
杜文悍起身走到营墙边的地图说道:“后金军此次尽起族中战兵,后方必定空虚,我意图统御麾下兵马轻骑出关,攻后金老寨!逼他们回兵救援!眼下有两处可选,一处乃是抚顺关外的界藩城,夺下界藩城后,顺苏子河南下攻击古勒寨、马尔墩寨。”
顿了顿,杜文悍见秦民屏面色稍好又说道:“另一处就是鸦鹘关外的后金老寨赫图阿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