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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网?”三人不约而同脱口而出。

李存审意味深长道:“这镇州城围了年余,几任主帅殚精竭虑,乃至捐躯疆场;等的,不就是敌人山穷水尽的时候么?我来之前已派人打探过,如今城中早已没有存粮,守军都是饿着肚子打仗,人心惶惶;再加上眼下岑将军这道离间计,也该是时候发力了。”

乐心眼睛一亮,道:“怎么发力?”

李存审缓缓道:“说来简单得很,只不过要把戏做足。”言语间如此这般地作了一番安排。三人听罢面有喜色,均道:“正该如此!”

翌日,李存审下令全军开拔,将大营迁至原先李嗣昭设营处,安排停当后随即开始调度。命主帅牙军与火头军外所有将士一分为三,以岑含为首、南宫翎为辅领一军,乐心为首、呼延擎苍与施兰为辅领一军,李存审麾下的三员得力战将再领一军,三拨人马每日轮流出击,作出攻城架势,力求逼真,消耗守军体力;八人得令,自此每日依法施为。

话分两头,那日墨商与冯一粟自晋营脱身,便不敢稍有耽搁,展开轻身功夫飞速赶回城中,是时二人遭擒落入敌手的消息早已传遍镇州城,城里众人乍见他二人归来,都大感意外。

惊讶之余,“墨宗”众人自然欢天喜地,张处瑾兄弟几人却犯起了嘀咕,询问起二人当时大战情形。墨商与冯一粟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豪杰,当时便如实相告,述及岑含放人的缘由,“墨宗”众人热血沸腾之余亦不胜唏嘘,但话落到张处瑾耳朵里却越想越不对劲,不由心生警惕。

彼时耶律潜师兄弟二人已回天山,朱麒经由“迷魂局”之役也率“冥府”一众撤出了镇州城,城内江湖势力只剩下“墨宗”一家。镇州城城防坚固,难以攻破,本多赖“墨宗”的奇门机关与守城之术,张处瑾虽有疑虑,却不得不有所仰仗,权衡再三后,派出两名心腹以协助之名跟随墨商左右,名为方便调度守军,实则暗中监视,提防“墨宗”临阵倒戈。

墨商初时并未多想,只道他是好意,转眼过了几日,守军之中流言四起,都在传说自己与冯一粟被放时的种种可疑之处,才猛醒中了计,意识到张处瑾已对自己起疑。但他为人光明磊落,自有一股傲气,惊怒之余更是不屑辩驳,只一心守城,求个日久见人心,适逢晋军攻城,正可亲自指挥,尽心竭力,无有半分懈怠。

如此过了两日,晋军每日进攻三次,都是浅尝辄止,没打几下便即撤退,城中本已断粮,墨商眼见众人越来越疲乏虚弱,猛然醒悟对方意图,忙将守军与“墨宗”弟子也分为三组,轮流应对来犯敌军,以此保留体力。

不料岑含见机极快,很快觉出城头上的变化,却故作不知,明面上仍一日三次扰敌,暗中却散出墨商与自己约好里应外合的假消息。等到第四日,第一波佯攻过后,猛然集合所有将士全力攻城,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险被晋军冲上城头,亏得调度及时才将勉强压下,没给破了城池。

这一下张处瑾宛如惊弓之鸟,再不敢放任墨商单独守城,每日亲上城头主持防务,对“墨宗”也越发提防。墨商心知肚明,眼前算计加上先前冯一粟的半条胳膊,不由将岑乐二人恨到了极处。

却说晋军将士眼见疲敌之策凑效,守军渐渐虚弱,都大为振奋,只待城破之日,建功立业,更为死去的将士报仇雪恨,正是士气高涨之际,不料忽有一日行台来报,说张处瑾遣使请降,李存审得讯,忙召集诸将商议。

主帅居中,诸将在侧,李存审目视众人,缓缓道:“如今张处瑾遣使请降,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将议论纷纷,最终分为两派。一派主张接纳,对方既已请降,受了,一可结束战事,避免无谓伤亡;二可彰显晋王仁义,令四方归心,其中便有任圜。另一派则截然相反,原因无外乎在这攻伐镇州的连番大战中,史建瑭、阎宝、李嗣昭、李存义四位将军先后谢世,究其根由,张氏一党是罪魁祸首,若受了他的降,再要杀他便名不正言不顺,大仇难以得报。退一万步说,这镇州城即便不降,迟早也是要破的,仇人却万万不能放过,呼延擎苍便是持此见解。

两派各执一词,相持不下,到后来越发针锋相对,言辞间也渐恶语相向。

岑含乐心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李存审微笑望着二人,也不说话。

众将争不出个结果,慢慢也就静了下来,只待李存审发言,却见李存审只看着岑含乐心,并不说话,不由大感讶异,目光也随即纷纷落到二人身上。

李存审道:“二位将军就不想说些甚么么?”

二人对视一眼,乐心开口道:“我二人心思如一。城要拿,仇要报,伤亡也不宜再多。”

“怎么说?”

乐心笑道:“谁降不是降?何必非得张处瑾?死仇岂是这么容易能躲过去的?”

李存审道:“依你二位的意思,难不成还有别的人要请降?”

岑含上前道:“眼下还没有,不久后便有了。末将不才,愿潜入城去,策反城中将领,与我军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镇州城!”

乐心接道:“多一人多一份力,我也去。”

李存审想了想,叹道:“此事凶险,这个险究竟值不值得冒,你们可要想清楚。”

岑含道:“既能减少伤亡,又能报仇雪恨,何乐而不为?以我二人之力,只需小心行事,避开墨商,不会被发觉的。”

李存审道:“你们有几分把握?”

岑含道:“七八分吧。张文礼夺权本来未必所有人都心服,眼下城中山穷水尽,更是人心散乱,正是绝佳的时机。”

李存审沉吟道:“也罢,你们姑且一试,如不凑巧,再另作计较。如今这疲敌之术也用得差不多了,明日我便兵临城下,驻扎在东门外,正面施压以作掩护,你二人则夜间由西门潜入,记住千万小心!”

二人躬身领命,忽然岑含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道:“此外尚有一事,还请将军答允。”

李存审看他架势,心知他所求不寻常,也不敢贸然应下,便道:“你且说来听听。”

岑含叹道:“墨商于末将曾有救命之恩,大恩亦不能不报,几位将军之死,罪魁祸首乃是张家父子,‘墨宗’无意间充当了恶人手中的刀,却并非奸恶之徒。江湖上人尽皆知,这些人素以侠义为先,一心在这乱世中护佑黎民百姓,虽死而义无反顾,着实可敬可佩。我不求诸位能消了恨意,但求以此战中所立军功为代价,换他一众人性命无碍,也算是还了恩情。”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虽知他有理,但李嗣昭与李存进也确是直接死于‘墨宗’之手,因是仍有不少人反对。

乐心长吐一口气,也上前同样行了大礼,朗声道:“当初受了那位墨商大侠救命之恩的,还有区区在下,所以请将军也将我的军功算上,合我二人的功劳,换‘墨宗’众人不死。”

李存审变色道:“你二人真要如此?”

二人坚定道:“还望将军与诸位同僚成全!”

李存审望着眼前这两个少年半晌,不由苦笑,转头问众将道:“诸位意下如何?”

众将面面相觑,虽不能释然,但见这架势,也都冷静了下来。说到底这大仇的源头是张家父子,到时镇州城拿下,杀了张处瑾及其党羽,仇也算是报了;二人以功劳相抵,报救命之恩,实乃重情重义的大丈夫所为,救的“墨宗”也本就是有侠义之名的,并非奸恶之徒,倒不如就势成全了,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心眼多一些的,更念及大战到今日情形,这二人功劳实是最大,此战之后前途更加不可限量,若因此事结下了梁子,只怕日后不好见面,对自己前途不利,因而也是纷纷赞成。这么一来便无人再反对。

李存审松了口气,道:“众将既无意义,那就这么定了!只是二位须得明白,你们虽舍了功劳保‘墨宗’那些人的命,但他们却未必领你们的情。究竟值得不值得,心里可要掂量清楚。”

二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但求问心无愧!”

李存审颔首道:“好!那我便先预祝二位马到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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