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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时辰后,李存勖大军赶到,得知首战告捷,当时大喜,命全军在城下排开阵势,而后带李嗣源等一众将领纵马上前,其中自也有岑含乐心。

李存勖朗声道:“王兴明,你此时不降,更待何时?”他功力极深,声音一字一音传了过去,宛如敲在城头众人心坎上。

王彦章听得分明,厉喝道:“要打便打,我王彦章岂是贪生怕死的鼠辈?”

李存勖仰天长笑道:“好个视死如归王铁枪!如此才不愧真英雄、真豪杰!朱友贞有此大才不用,当真是有眼无珠!孤心仪足下已久,有意委以重任,一同中兴大唐,不知将军愿弃暗投明否?”

这番话正戳中王彦章痛处,若三军由自己执掌,李存勖焉敢弃魏州不顾,长图奔袭这中都?自古成王败寇,又岂有临阵降敌的英雄?想着转头看向朱子暮,但见他静静站着,一言不发,宛如一尊久历风霜的石像,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悲凉。不被重用的何止是自己?这大梁朝廷之中,不被重用的人还少吗?

“子暮啊,今日九死一生,若有机会脱身,你便走罢。诚如君所料,杨刘一败王某失了兵权,如今回天乏术,只能一死以殉国啦;但你多年不在朝中,早已不欠朝廷甚么,大可不必在此白白丢了性命!”

“想不到你王兴明嘴里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朱子暮忽然笑了,淡然道,“我姓朱,这大梁若是亡了,我还能活着么?但中都不是我的葬身之地,有些事只有我才能做。且看老天帮谁吧,即便是死,我朱夕也有自己的死法。”

王彦章不由沉默,只听墨商凛然道:“大丈夫若死得其所,又有何妨?大义所至,纵是刀山剑林,我等又有何惧?”话音落地有声,听得众人心神一振。

王彦章豪气顿生,拍手道:“好!今日能与二位共论生死,真是人生一大快事!”猛地铁枪重重一顿,提气喝道:“王彦章不才,今日愿以此身报效国家!国难当头,诸君可愿随我持枪杀敌,至死方休?”

“持枪杀敌,至死方休!我等不死,中都不失!”

王彦章三朝老臣,众将士见他将生死置之度外,都不由生出了慷慨悲壮的豪情,热血沸腾,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声震大地,直透云霄。

“好个死得其所,又有何妨!”李存勖冷笑,正要出言相讥,忽见岑含乐心同时下马,一个闪身已到自己面前,双双一揖倒地,不由诧然道:“你们这是做甚么?”

“我二人想到阵前说几句话,特来请求陛下恩准!”

李存勖目光扫过二人,道:“我听说去年攻镇州时,你们是拿自己的功劳换了墨商和‘墨宗’这些人的命,这些人到底做了甚么?值得你们做到如此地步?”

岑含道:“救命之恩。”

李存勖道:“罢了,我便成全你们。去把想说的都说了罢,他若听你们的,我既往不咎,他若不听,也是命该如此。”

二人躬身领命,道:“谢陛下!”说完转身向前,走到正好‘墨宗’奇门弓弩射程外,乐心率先道:“墨商前辈!多日不见,前辈别来无恙?”

墨商目泛冷芒,道:“托二位的福,今日尚能站在这城墙之上。”

乐心道:“如今败局已定,前辈还要执着么?”

墨商淡淡道:“胜又如何?败又如何?我‘墨宗’不过是践行自己的道义。”

“敢问‘墨宗’的道义,为的难道不是万民福祉?”

“你想说甚么?”墨商语调转冷,缓缓道。

“古往今来,大治之世无不出自天下一统,远有周近有汉,眼前的,更有大唐贞观、开元盛世。诸侯并立自古取乱之道,天下一统才是万民之福,如今我们来到这中都城下,不就是为了天下归一,早日结束战乱,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么?难道不是先生所期望的?”

墨商冷笑道:“这陈词滥调何必再多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其中又要流尽多少人的鲜血?此刻两军这些活生生的将士,谁又来为他们的死活负责?说到底,或名或利,你们不过是为一己之私罔顾人命罢了!”

乐心叹了口气,道:“先生今日死在这里,便能对百姓有所助益?”

“我早已说过,但求无愧于心!”

“义士的血不该流在这种地方,何必作无谓的牺牲?”

“无谓的牺牲?似尔等又如何能明白,我辈以血书杀伐之恶,抱的是何种觉悟?”

乐心默然,岑含亦觉沉重,伸手拍了拍他肩,示意让自己来说。

“前辈且看看你身后这些大好男儿,再看看手中这三尺长剑,难道真已了无牵挂,可以舍弃性命了吗?‘墨宗’若亡于今日,这江湖的公道以后谁来主持?扶危济困的义举以后又由谁去做?”

墨商轻抚长剑,曼声道:“这剑和我身后这三百义士,若是在大义面前退缩了,还有甚么资格再去说主持公道,扶危济困?”

岑含还待再说,忽听李存勖冷冷道:“都回来罢。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听不进去你们那些了。依我看,这些狗屁义士敢这么梗着脖子大言不惭,只是因为没真正见过血!”岑含、乐心无奈,只得退回阵中。

李存勖缓缓纵马上前,长槊直指城头,喝道:“攻城。”话落处战鼓声起,旌旗展动,步军当即一分为四,由李嗣源、李从珂带一路人马径直攻东门,岑含、乐心带一路奔往西门,李绍奇、石敬瑭、高行周带一路冲北门,剩下的由李存勖亲自率领,从正面攻南门。

一时喊杀声四起,此起彼伏,中都城墙低矮,几无防御工事,唯一所能依仗者,是“墨宗”的“神机弩”,但“墨宗”人数有限,带来的“神机弩”并不足以对付几万大军,且多布置于南门,其他三门的防守比之远远不如。岑乐二人自西门发动强攻,梁军人虽少却十分顽强,城头箭落如雨,城墙虽矮,但唐军一直难以靠近。二人见状当即舍了长兵,抽出腰间短刃,一刀一剑互为呼应,身先士卒,冒着箭雨冲了上去。

今时今日岑含已是当世大高手,乐心也只差一线,远非常人能比,只怕古之名将,悍勇之士也是难以比拟,二人配合滴水不漏,转眼杀到城墙之下,齐齐一跃登上城头,兵刃所至立时如虎入羊群,顷刻间城头弓箭手倒了一片,只未对“墨宗”众人下手。城下压力陡轻,呼延擎苍、施兰与南宫翎当即率士卒猛冲,终于冲上城头,开了城门。

西门一破,整个中都城顿时开始崩溃,不多时李绍奇等攻破北门,李嗣源父子破了东门,最后南门亦在李存勖的强攻之下告破,梁军散入街巷之中,攻城战变成巷战,王彦章引兵往东疾冲,墨商则领着“墨宗”一众往西,来寻守西北二门的应不识和冯一粟。辗转西门附近,遇上拼死抵挡的冯一粟,二人人马汇聚一处,“墨宗”弟子久经沙场,战术素养极高,由墨商亲自指挥,一路进退迂回,过了几条街,又找到北门赶来的应不识,当即退进一处暗巷暂时藏身。

眼见兵败如山倒,三人心中均涌出一股绝望之意,沉默片刻,墨商决然道:“今日能与诸君共死,实为我一生之幸,我墨商感激涕零!如今心中还有牵挂不想死的,都请站出来,我为你们杀出一条血路,找个机会逃命去罢!”

众弟子平日里对他都极为崇敬,先前城头上早已热血沸腾,此刻听到这么一番话,更是不由自持,齐声道:“愿与宗主共进退!同赴大义!”

墨商微一沉默,苦笑道:“血就让我们这些老骨头来流罢,年纪不到三十的都给我听好了,等会儿好好跟紧,等我们杀到城门,杀出个缺口,便拼命逃罢!我墨商能死,但你们要活下去!只有你们活着,‘墨宗’才会活着!这世间的大义也才会活着!”说罢取下背后木盒,交给年轻弟子中武艺较高的一人,又与他换了剑,语重心长道:“这墨子剑与木盒中的剑法一并托付给你们了,以后匡扶大义就靠诸君了。”

那人含泪接过木盒,缚在背上,众年轻弟子热泪盈眶,蓦地扑通一声齐齐跪下,朝着剩下的人“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墨商亦双目泛红,对其他人笑道:“这三个响头咱们当得起!好了,小子们都跟紧了,也好好看清楚,告诉后来人,何为‘墨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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