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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甚么不自己下去告诉他?”

话里笑意尚存,岑含人已到跟前,剑尖直奔咽喉。

耶律潜冷哼一声,也不见怎么动的,轻描淡写之间已经避开。但这个感觉岑含熟悉无比,作为对手,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比自己更熟悉“阴阳化一术”。当年自己凭着同归于尽执念下的各种灵光一闪,与这门功夫斗了个旗鼓相当,而今时今日,凭的却是求生的意志。

转眼走过十余招,耶律潜忽道:“你若未受伤,今日之战千招之内难见分晓,只可惜……”言语间掌出如电,忽然拍向岑含剑身。

岑含一听到“可惜”二字,就明白他要恃力强攻,眼下自己身负重伤,硬拼是取死之道,灵觉所至,腕子轻轻一转,剑身变剑刃,无声无息迎上手掌。然则“阴阳化一术”本以变化见长,天下绝大多数武功的劲力与招式变化都不出其藩篱,他一转,耶律潜跟着也是一转,反而顺势切到胸口。但岑含反应亦是极快,一觉出他变招,也早已作出变化。

这一番对招如行云流水,顺畅之至,不知情的还以为二人事先套好了招。众人皆觉不可思议,此情此景,若非是一路见证,委实难以想象这两人正以性命相搏。二人亦各自暗叹,若非深入骨髓的了解,绝难在对方招未使全时便即反应,只是想不到,对方竟这般了解自己,而自己又这般了解对方,更想不到的是,这一份了解并非基于肝胆相照的友谊,而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堪堪又过数十招,岑含压力渐重,背后中掌处疼痛也越发剧烈,心知纵然不是硬拼,以耶律潜如今的修为,要就耗死自己也绝非难事。而他确实也是这么做的,这份心性早已今非昔比。

不过也亏得他沉住了这口气。

空气中弥漫开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耶律潜全副心神都在岑含身上,全无察觉,手上不动声色加着劲,忽然脑子莫名一懵,整个人随之僵了僵,就在这一瞬间,岑含反手一剑撩到他下颌。耶律潜大吃一惊,电光火石间身子后仰,左脚顺势飞起直奔对方右肋。

这一招以攻为守,使得潇洒无比,但岑含哪能容他有喘息之机,几乎同时身子左转随势而进,连消带打,一声低喝中,左掌挟无俦劲力当胸落下。耶律潜躲避不及,只得双手回护胸前,一声闷响过处,整个人被直直拍到地上,但他修为早已精深,后背一沾地便即弹起,退开三步站定,身子一抖,震散了三股由“九龙劲”化生而来的“离火劲”。整个过程旁人看来如蜻蜓点水,还以为他巧妙化开了岑含石破天惊的一掌,只有杨忆之与墨商看出他实已吃了暗亏。

多年以前,也是在这嘉兴城外,自己被辛月影的“离火劲”所伤,多年以后,又是这个地方,自己伤在同样的武功之下。但不同的是,当日自己只有退去,今日却能把对方的命留下。

让人在意的其实是刚才自己莫名的分神,按理说以自己的修为不该有这种疏忽,但一时又找不到甚么别的原因。眼见岑含也已退开几步,耶律潜无暇细想,气息一沉,正欲猱身再上,忽然听得几声闷哼,周围一圈白衣人里毫无征兆地倒下了几个。

奇变陡生,杨忆之、墨商、耶律潜均是一怔,互相对了个眼色,蓦地听人喝道:“快后退!这是‘失魂香’!”

众人虽不知“失魂香”是何物,但却明白“后退”是甚么意思,一刹间圈子往外扩了一丈有余,有些人已经退到墙边。就在这时,南宫翎骤然发难,大袖摆动处,甜香四溢,当者披靡,一眨眼攻到墙边,纵身上了墙头;岑含见他动,早已顺手抱起蔺溪,紧随其后;乐心与曲听风身法则稍慢,在后面断后。

耶律潜见四人要脱身,当时身子一跃,一手掩住口鼻,一手直取岑含后心,杨墨萧三人亦同时而动,分取乐心、曲听风与南宫翎。南宫翎冷笑中右手一扬,一蓬白雾迎着三人罩了上去,三人都大高手,虽身在空中难以躲避,但双掌连动,劲风所至,白雾竟近不了身。只是这么一耽搁,岑含四人已在墙外。

一击不中,耶律潜却不急于追击,只转头望着杨忆之,淡然道:“杨先生,你说该怎么办?”说到底这还是杨家的地方,何况自己自进了竹林,便觉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想来杨忆之把地点定在此处,别有深意。

杨忆之双手互击三声,随即一摆,满院子的白衣人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听他微笑道:“耶律少侠尽管放心。外面这竹林是杨某依着武侯八阵所建,岑先生虽机变过人,却未必懂阵法,若按着正常路径走,即便我的人只在一旁看着,他们也出不去。”

“若不按正常路径呢?”

杨忆之悠然道:“那就不妙了,林子里这么多机关,少不了要出点人命,便是不出人命,这么大的动静,我的人想不听见也难得很呐。”

墨商忽冷笑道:“好毒的算计!”

耶律潜与萧清望了他一眼,却不言语。

杨忆之表情没有半分变化,道:“兵者,诡道也。只求克敌制胜,何来毒不毒一说?诸位稍安勿躁,不妨坐下来先喝杯茶,待信号至再动身不迟。”

墨商微微皱眉,不再说话。

话分两头,却说岑含五人出了庄子,并不走寻常路径,径自一头扎进竹林,没奔出多远,忽然脚下“咔嚓”一声,也不知谁踩到了甚么物事,未及一愕,四面八方响起破空之声。岑乐曲三人不及细想,各执刀剑在手,与南宫翎一双大袖占据四角,将蔺溪护在中间,不多时便见削尖了的竹刺掉落一地,醒悟过来这竹林之中实是机关陷阱密布。

岑含当即令几人就近藏身,南宫翎沉吟道:“这林中着实太过危险,如此下去,就算不伤也迟早被发现。依我看不如这样,岑含和蔺姑娘藏在这里,我们三个出去抓个人来,把从这鬼地方出去的法子问出来。”

乐心摇头道:“你忘了带我们来的那人么?这些人不该说的话一句都不会说,白费劲。这万一要是遇上杨忆之、耶律潜或者墨商,还白白送了仨人头,便是不遇上这仨,遇上扬崇义之流,也难免打草惊蛇。”

南宫翎道:“那你说怎么办?”

乐心笑道:“办法一定有,就是我一下还没想到。”

岑含忍不住笑道:“咱俩一样,不妨比比谁先想到。”

蔺溪看了看岑含,又看了看乐心,只觉得不可思议,这种时候这两人居然还笑得出来。再看看南宫翎和曲听风,一个一脸的无奈,另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不解。

岑含望了一眼自己的影子,道:“行了不说笑了,眼下情形,出去死路一条,只有在林子里方有一线生机。我没弄错的话,咱们现在是往东南,只要保持往一个方向走,就一定出去,但话虽如此,要这么一直走着不被发现也是痴人说梦。只有以一人为饵,加以误导,余下的人……”话没说完,乐心与南宫翎异口同声道:“我去!”

岑含苦笑道:“别闹了,对方要的是我的命,你们谁都不好使。”

二人又几乎同时道:“不行!”

岑含转头去看蔺溪,见她眼中泪光莹莹,一个劲摇着头,不禁怜意大起,忍不住伸手去轻抚她脸颊,柔声道:“听话,跟着乐心、三叔和曲兄逃出去,你无恙,我才能安心御敌。记住,回到蔺家庄后让你爹把动静闹大报官,只要官兵一到,这局就算解了。”又对三人道:“溪儿就拜托三位了。她活着,我活着。”后面这句却是说给乐心和南宫翎听的。

南宫翎默然无语,自己这边三人合力,也需在不遇上大高手的前提下才有机会,但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

曲听风忽道:“我与岑兄同往,也好有个照应。”

岑含看着他,摇头道:“多谢曲兄高义。但溪儿这边更需要你。”

曲听风默然无语。

乐心忽道:“那你也记住一件事。”

“你说。”

“你活着,我活着。”

岑含一怔,忽笑道:“好,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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