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应昌脑袋瓜子歪在一边,拿眼斜觑他道:“看你生得这副丑模样能懂得什么医术?不要在此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那怪人也不搭理他,身子一扭溜下马来,径直走到孙香灵身边,施展起腿上功夫来了。只看他一条瘦腿朝着孙香灵两只脚底轻轻扫去,这一下软绵绵的看似轻描淡写一般,却直痛得孙香灵触电似的一跃而起,登时便如同一根柱子站了起来,当下也就如那踩了尾巴的小狗儿活动自如了。
那怪人也斜过眼来瞅着胡应昌说道:“病根在右脚上,你却拿着左脚治。岂不是越治越糟?”他又回过头来跟孙香灵笑道:“与其用那华而不实的后旋踢倒不如直接冲上前去饱以老拳来得实惠。”
“好啊,你这个狗才竟然敢站本姑娘的墙根呢!”孙香灵听得有人笑话自家绝学不禁来气道:“我家旋风腿的个中奥妙岂是你等凡夫俗子能懂得了的?”
那怪人听小丫头这话说得不凡,赶忙作揖赔罪道:“莫非是孙全将军的千金?刚才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小姐海涵。”
孙香灵两拳一抱,意兴阑珊道:“原来你也是个泛酸的文人,好生的无趣!”
怪人摆手笑道:“哎呦,‘文人’二字实不敢当,只不过是个供人使唤的奴才而已。”
“原来是这样的呢,怪不得跟一个小丑一样呢!”孙香灵顿时端起来架子,问他道:“你家主人在哪里?该不是你私自逃出来的吧?”
那人把嘴巴一咧,大笑道:“小姐说得哪里话?我家主人随后就到了。”
正说话间,路边传来“嘚嘚”马蹄声,只听得那一边有人说道:“教你去探路却在此逗留玩耍!”
王知古抬头细视,只见此人须发如银,浓眉如墨,相貌清奇,身材伟岸。头戴紫貂帽,身披黑狐袍,腰悬三尺剑,脚蹬朝天靴,胯下一匹青骢马亦是威武雄壮,英姿勃发,俨然一个老当益壮的马伏波,叫人看了觉得分外精神。
那汉子指定了孙香灵笑道:“回老爷的话,我给您献‘宝’来了。这位是孙将军家的千金。”
那老头并不看孙香灵却瞧了胡应昌好半天,才缓缓地开口问道:“你说的是哪一个孙将军呀?”
孙香灵见这老头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顿时来了脾气,指着他骂道:“我爹爹乃是护国公开府仪同三司江北御营使孙全,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这老糊涂竟然这般不知趣,还是回家待着去吧,免得在外边丢人现眼!”这一顿数落下来却把那老儿逗得哈哈大笑。
老头儿等到孙香灵骂得痛快了方才笑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实不相瞒,汝父与我乃是至交,老夫此行正是为得去连城拜访汝父的。”
“至交,我爹爹会有你这样的至交?”孙香灵嘴上满不在乎着,这一会儿走近细瞧,一张花容顿时失色不少,赶紧把脑瓜儿垂了下去,忙不迭的赔罪道:“原来是赵王爷!香灵……香灵方才多有得罪,还望王爷恕罪呢。”
那赵王爷还未曾开口,王知古倒先激动起来了:“素闻王爷雄才大略,忧国忧民。虽身居高位却是清心寡欲,一心为国。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轻装简从大有古之圣贤风范,实乃国之柱石。小生王知古素无才德,幸蒙上天眷顾得在此地一睹王爷风采,真是死而无憾了。”王知古梦想成真,内心思绪如那万里波涛,起伏连绵。此刻竟然情不自禁,泪流声咽了。
楚玉看着这赵王爷一双虎目凛凛生威,心下就仿佛给人狠狠的揪扯了一下,赶紧别过脑瓜儿来,悄声问那胡应昌道:“这赵王爷莫不就是那昭烈忠义王赵钦?”
胡应昌点头冷笑道:“如今朝堂之上能管事的王爷还有哪一个?正是此人!”
这赵钦自打重出江湖以来便如那脱了牢笼的老虎,上蹿下跳好不威风!他本就是个身无分文胸怀天下的主儿,更何况今日得势大权在握。不闹它个天翻地覆又怎么能无愧于心?虽说他已是古稀之人却锐意改革,大讲革旧维新之道,惹得那些个追赶潮流的青年男女们对他青眼有加,视他为国之柱石。
赵钦给王知古一通马屁拍得分外舒服,不禁点头笑道:“你就是王知古……孺子可教,后生可畏……不知诸位也是往连城去得么?可否愿与老夫同行,聊解旅途寂寞?”
那孙香灵、王知古想也不想,拍手喜道:“好极,好极,我们也正欲如此……”
连城是南北都会,自古繁华之地,向来不缺这些自诩宏达德名流雅士的。胡应昌跟随胡海清在这名利场上摸打滚爬许多年,看惯了那些个清流悲天悯人的嘴脸,自然对赵钦是不感冒的。他虽不欲和这老头为伍怎奈肚里正饥,囊中羞涩,看着天色已晚为得讨口饭吃也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唯独楚玉摇头道:“不好,不好,咱们如今算是侥幸脱了困的,还是去追车队免得让夫人她担惊受怕。”
赵钦却笑道:“如今天色已晚,沿路又不太平。你们这样回去若有个三长两短老夫怎么担待得起?倒不如随我将就一晚,待我明日修书一封差人送将过去,叫他们派人来接你们回去如何?”
王知古也恼怒道:“赵王爷平日里深居简出难得一见。今日有幸在此相会又怎么能不与王爷畅谈古今,纵横天下呢?要回你自己便会就是了,知古还要聆听王爷教诲呢!”
楚玉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女孩儿,此刻见众怒难犯顿时没了主意便不再言语了,跟着众人一同往北边去了。
几个人一路同行倒是便宜了王知古他们激扬文字指点江山好不快活!唯独冷落了楚玉在一旁。那楚玉却也没闲着,盯着那怪人看了半天心下奇道:“这个人怎么好生的面熟?”本想上前去问个究竟但又一见到赵钦那双似能食人的虎目顿时就没了底气。
几个人行得一段路,那汉子忽然指着前方笑道:“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今晚可免去风餐露宿之苦了。”
众人循着他的手望去,只见前面褪去绿意的原野之上稀稀落落地升起来几股渺渺的炊烟,隐约还可听见爆竹的声响。赵钦掐指一算已是近了年关,想到自己已成古稀之人却还未曾创下令天下之人信服的事业来徒耗了许多光阴,不禁万分惆怅又生出一番感慨出来:“爆竹难销岁尾寒,有心无奈古稀年。”
几个人听了无不尽显悲戚之色,纷纷要慷慨激昂一番。倒是胡应昌此刻肚中甚饥,自然少了些许浪漫,见得几人这般地拖沓,不耐烦道:“天色将晚,咱们还是快些进村寻些吃的来吧。”便往那赵钦胯下的马屁股上猛拍一掌。那马儿受惊撒开四蹄载着赵钦一路往前狂奔,慌得高宝他们急急忙忙地追了过去。
胡应昌拉住楚玉笑道:“这帮人儿磨磨唧唧啰啰嗦嗦的尽是高谈阔论一无用处。我让他们实在一点儿,到前面探路去了。咱们就跟在后面慢慢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