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默然良久,长叹道:“万物皆依法,诸事俱随缘。毒龙行世间,人心难胜天。”
楚云摇头冷笑道:“夫人心境竟然如此了得,这等佛性我妙音这辈子都修为不到呢!只是不知道夫人可曾想过没有,方今天下所以大乱,唯因纵容不法。兵荒马乱只由隔岸观火!若天下太平,谁愿游侠?如尔等人,饱食终日,呆坐无为,妄谈什修身养性!怨天尤人,苟且偷安,可耻!”
陆长歌见这个楚云把话儿越说越重了,也觉得过分,又过来劝她道:“妙音你这话就言重了,太夫人她绝非这等庸散之人!”
楚云那火绒子似的脾气一点着却是什么也不顾的,这会儿直冲陆长歌吐舌头,凶他道:“你少管呢,你要没有生过孩子,怎么会知道这骨肉离别之苦呢?夫人她……她当然不是庸散的人儿,所以这是黄柏木作磬槌子——外头体面,心里苦着呢!我跟着夫人多少年了,这一点还不比你清楚呢。”她只把小嘴一嘟,着坐在那里宛如槁木死灰的吴氏,说道:“太夫人,妙音有时候就觉得你和五夫人两个人要是可以融会贯通一下才好哩。您要是多一点五夫人的泼辣,五夫人能有一点您的淡泊,那可就真是天下无双的人儿了。唉,这不知道你们姐妹俩如何就对眼儿了呢?”
“哎?”陆长歌给小丫头一席话儿堵得一愣,还要说话,外面有小丫鬟慌里慌张的赶过来报信:“太……太夫人……有……有大公子的消息的啦!”
这一条消息来得实在太突然了,陆长歌、楚云的脑子直接就反应不过来,瞪着眼睛还问道:“谁家的大公子啊?”唯独吴氏眼睛猛然睁开来,双眼之中光芒四射,把手中一把散碎佛珠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站起身子来跟着那小丫鬟就出去了。
“太夫人,你……”陆长歌与楚云一齐喊着,急忙跟了出去。
那大兴府正门前面早就被人儿围满了,大家都一齐远远的打量着街上一匹乌黑的大马啧啧称奇,一会儿府上的小厮小丫鬟们都围拢过来,却把马鞍子上面的一绢白色手帕拿在手上看个不停,都也害怕这大马的坏脾气,不敢上前来,远远的叽叽喳喳吵闹着。这一个的道:“咦?你们瞧这个不是太夫人的么?我以前常见太夫人拿出来玩呢!”那一个说:“我来瞧瞧,是呢是呢,这可不是太夫人的东西?不过大公子前儿去连城巡阅海防的时候,我亲眼见得太夫人把这个手绢给他了,说是保佑他这一路平安的。可是,大公子才走了几天呢,就出了好大的祸事。”更有人大惊小怪道:“哎呦,这上好像还有血字呢!这……这该不会是大公子阴魂不散,怨气深重,故而以血代笔,写得些恶咒散誓的,来这人专门勾人魂魄呢?”
众人经她这么神神鬼鬼的一说,一下子炸开了锅,都七嘴八舌的热闹开来。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到了里面去了。一会儿王德亮领着人儿过来了,五姑娘拉扯着孙香灵赶过来了,最后连一直清心寡欲,不问世事的吴氏也难得的跑出来了。
众人见府上的头脸人物都出来了,自然不敢造次,纷纷站到一边。
“黑风疾?”楚云眼前一亮,不由得喜出望外了,也不顾王德亮站在一旁,小麻雀似的“扑扑楞楞”的扑上前去,抱着那硕大的马头亲昵个不停。那大马也不停的摇着耳朵,与她玩闹着。
“唉,妙音别光顾着玩,看一看那马鞍子上绑着的是什么东西啊?”五姑娘冲她喊道。
“是,”楚云把那白手帕从鞍子上取下来,还没展开呢,早被那阎四指从一旁劈手夺过去,恭恭敬敬的呈到王德亮跟前,说道:“太爷,请看……”
“唔……”王德亮展开那绢帕,只看得满目的血字就不由得把眉头一皱,稍稍定一定心神才勉强读罢了,却是连连唉声叹气,把手帕递给旁边的吴氏。
吴氏迟疑着是否要接,旁边的五姑娘却是等不及了,上前几步接了过来,展开来与吴氏一齐看道:“大兴府王老太爷台下:贵府大公子自泰平驿受惊以来,数日里几遭颠险倾覆,幸赖我等极力周全,如今并无大碍,府上无需挂碍。本意近日送公子平安回京,但又自思贵府侯门如海,豪富非常,我等四壁萧然,号寒啼馁,真有不堪告语者,若骤然入都拜望,未免唐突无礼。倘贵府爱子心切又不惜些许钱财,可于一月之内往连城万帆会杨老刁处赠银二万两,我等得此银钱平生无冻馁之患又可真乃人生一大乐事也。何敢有其他非分之想?必当好生护送公子回府。倘若府上重财轻义,不愿费此九牛之一毛而成骨肉团聚之乐事,我等亦爱莫能助,唯有将公子交付司命之手而……半月之内敬承训示,半月之外则人鬼殊途不可复见!勿谓言之不预也马公极推台爱,卞公尚未谋面。日内有便函往来,望赐栽培,感切,惑切!
并候太夫人、五堂主万安,临祟不胜依恋之至!……”下面并未署名,只草草几笔画了一个鬼脸,上书四个大字“天机不可泄露”。
“哼!真是岂有此理……”五姑娘把那手绢在手中狠狠一攥,骂将道:“这厮无礼,竟然敢敲咱们‘天下堂’的竹杠!可恶,可恶至极!”
王德亮把那手帕又拿过来,转着一对眼珠子说道:“看此人行书必是于我‘天下堂’中近来的诸多事情都是知晓的了……”他独自沉吟半晌谁也不看却只盯着楚云问道:“妙音,你看此人你是否认得呢?”
楚云凑过脑瓜来往绢子上一瞧,背上的刀口立刻就隐隐作痛起来,冷笑道:“看着书信写得荒诞不经,口气也大得很了,我那日夜里倒是认得一个狗奴才的脾气性格与这书信挺合得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