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你这话可……”楚云还要上前来替吴氏说几句话,却被这妇人从一旁拦住道:“妙音,你……快去佛堂上的柜子里找些衣物银两来……”
“噢……”楚云点着脑瓜儿走开了。
吴氏打发走了小丫头,只把柳眉一耸如剑起,杏眼圆睁射寒光,端的是:逆耳忠言千钧重,寒冰乍开春意醒。她看了王德亮半晌终于缓缓的跪将下来。
王德亮看得也是一惊,急忙从椅子里面站起来,说道:“夫人你……这是为何?”
吴氏说道:“太爷,二十年了我们母子蒙你悉心照顾,四娘多谢了……”
“啊!”王德亮从又惊得涨红了脖子来,瞪着她说道,“四娘……你我也是二十年相守,你难道就忍心这么走吗?”
吴氏把头一垂,低声说道:“太爷,放四娘和古儿走吧。四娘和古儿不愿意争了也不要这荣华富贵了,只……只想平平安安的过完此生……我……我不能辜负了顾哥啊……”
王德亮听得她说出此言,鼻子都酸楚起来,说道:“四娘,这二十年来我为你鞍前马后,奉茶端盅,问寒问暖,无微不至。我对你始终爱慕如初,矢忠不渝,有求必应,倾其所有!咱们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啊……”他这般说着拿眼睛偷偷打量着吴氏,只看这妇人丝毫不为所动,不禁仰天长啸道:“天啊,这世上真有二十年都捂不热的心,真有二十年心血都化不开的铁吗?”
吴氏也是给他说的鼻子一酸,险些堕下眼泪来,并不与她争执,转身到别处打包衣物银两去了。王德亮又颓然跌坐在椅子中,瞪着衣柜也是良久无言。过得好一阵子,他才幽幽地说道:“德亮这是一时糊涂说出许多疯话来,四娘切莫放在心上……古儿的事情,四娘你……自去便是了。倘若外面有不如意了……你尽可回来。只要我王德亮不死,这‘天下堂’永远都是你的家……”说着长叹一声,怏怏地出得屋来。
楚云抱着满怀的东西正往吴氏卧房里面走呢,不曾想王德亮此刻出来了,两个人撞一满怀,直把那衣物银两掉了一地都是。
楚云不敢抬头正眼看他只得皱紧眉头等着一顿臭骂。这王德亮却是没有了下文,愣怔了半晌才解下身上的黑狐袍交与楚云道:“天寒地冻,外出进香多有不便。这件狐袍让四娘带上,让她保重自个的身子要紧。你也跟着去,要是有什么不对了,立刻回来报我……”
“四娘?”楚云呆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双手接来袍子,谢过王德亮便回屋找吴氏去了。
楚云进到屋里见吴氏头裹碧纱巾,身穿一丈青,腰上两把绣鸾刀,脚下一双云中靴端的是天上飞凰落人世,海中龙女入凡间。看得楚云羡慕不已,笑道:“夫人在此蛰伏二十年,而今以这般英姿重出江湖却是要引得世间英雄竟折腰了。”
吴氏莞尔一笑,又从柜子底部摸出一个用长布包裹的物什交给楚云。楚云摊开蒙布来看却是把宝剑。楚云伸手抚摸着剑鞘上面古朴难懂的小篆宛如触动了尘封的历史,一股秦汉的豪气穿越千年萦绕指尖,惹得她豪气填胸,血脉喷张,盛气之下拔剑出鞘,只见一道剑气有如贯日长虹随剑而起如梦似幻。这正是:剑铸秦汉史,气象越千年。虹光可贯日,出鞘天地寒。
楚云见这宝剑浑身碧透,剑身之上满满当当地刻着龙虎图腾,青光一闪,威风凛凛。楚云看得如痴如醉,连呼好剑。
吴氏见她爱不释手,便说道:“此剑名青虹。当年,始皇帝吞灭六国为彰显赫赫武功便发动十万囚徒入川,于蜀山之巅建成铸剑天炉。采集天下金铁,招揽世间名匠练剑七日七夜始成。始皇帝闻之大喜,驾临蜀山观剑。他见此剑通身碧绿,寒气逼人自是喜爱非常。恰逢此时,山间现出一道长虹,始皇帝兴致所至,挥剑而起竟把那道长虹断作两半,众人见之无不骇然失色。因其全身青色又曾斩断长虹遂有青虹之名。几位剑师不肯助纣为虐把这绝世好剑交与暴君所用,便携剑潜逃至岭南隐居下来。后来,此剑辗转落入你们楚家之手。前周泰德六年,泸水、越水再起刀兵,杀伤甚众。江州有一白衣剑客名唤顾惊鸿的,他不忍此剑堕入魔道便单骑入越,于万军之中盗走宝剑却又怕楚家人追来索要,只能背负宝剑浪迹江湖……今日既遇楚家后人自然要完璧归赵,物归原主以了他前世所愿。只愿云儿好生照看此剑,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楚云握着宝剑顿时觉得有千钧的力量压在手上,赶忙把宝剑又用蒙布裹住背到肩上去了。
吴氏黯然神伤了许久才嘱咐楚云再取上一匹快马来。楚云答应下来,径直往马厩找那管马的老头儿去了。
这老头子此刻满身的酒气,正红着一双怪眼抱一个酒坛子打着饱嗝,旁边还有一个小厮侍候着。稀里糊涂地听楚云讲了半天,只知道“嘿嘿”地傻笑。
“这老儿呢……不是要绑起来的么?”楚云给他浑身的酒旗熏得直皱眉头。
一旁的小厮苦笑道:“还不是咱家太夫人菩萨心肠么……妙音姐不用管他,要用马自去便是了……”
楚云便不再理会他径直往马厩里取了一匹黄骠马,走过那老头儿近旁,后面跟着的黑风疾却是受不了酒气近身的,只尥起后蹄便把老头儿踢到草料堆里去了,两坛花雕好酒也摔了个粉碎,流了满地。
楚云不禁给它逗笑了:“老头儿莫忘了盖上金丝被儿,晚上要起大风了。”说着便牵马往外面走了。
那王知节自从在神武门闹了个灰头土脸便一直躲在岳父的府上不敢回家。今早那黄氏兄弟便将吴氏的大丫头南十里寻亲的事情报与他知晓。
王知节听说吴四娘也牵扯进来,不禁愤愤不平道:“都已经是遁入空门的人了,还这么六根不净,实在难成正果!”
“官人在说谁六根不净难成正果呢?”那王知节的妻子赵氏由两个丫鬟搀着进到屋里来。
王知节匆忙掩饰道:“说的是西边来的一个头陀会几样妖术骗去许多钱财……夫人不陪着母亲大人游园,怎么有工夫过来看我了?”
赵氏笑他道:“母亲看你这几日到得府上闷闷不乐,难见笑颜只怕是哪里招待不周怠慢了她的姑爷,故而才叫奴家来陪官人解闷。”
王知节笑道:“自从我到了府上,母亲大人待我如亲生骨肉一般叫我受宠若惊了。只是近来公务繁忙……故而才会身心疲惫,烦闷不已。”
赵氏却不高兴道:“官人又要哄骗于我了!你这几日一直告病在家,整日待在这小屋里与一些杂七杂八的人说悄悄话。奴家过来问,你只推说是故人来访,神神秘秘地却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赵氏说着话儿便已经泪流满面了。
王知节无法,只得百般劝抚,万般安慰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她哄骗走了。王知节待那赵氏走远脸色一沉鹰眼一凛对那黄氏兄弟叮嘱道:“你等速速派得力人手盯紧吴四娘。若是那妙音寻到了王知古,她今日定要有动作,你等务必要派人跟她们过去见机行事,了断王知古的性命!”
那黄氏兄弟领命退下,返回大兴府安排人手去了。
楚云于吴氏见一切安排停当,二人正要上马出发。楚云却给人捉住手去,拉扯到一旁。楚云扭头看时,却是陆长歌那张皎如明月的脸皮映入眼帘。
“妙音,你这是干什么去?”陆长歌急急地问她道。
楚云骗他道:“夫人要到普法寺进香,我自然要陪夫人一起去的……把你的手拿开,尽占我的便宜了。”
陆长歌见只有她们两个女子出行自是不肯松手,说道:“那普法寺今日奉了皇上旨意召集各地得道高僧,修建水陆大会,超度冥府孤魂,闲人不得入内。你们去哪里进香?可见是扯谎了!”
楚云只是无语,甩开了陆长歌的手便要上马。不料陆长歌奔上前来又攥住她的手,吼道:“我不许你去!”
楚云给他纠缠的恼了,侧过来身子,抬脚直望陆长歌的膝关节踏去,只一下便把陆长歌踩翻在了地上。楚云看也不看他一眼,翻身上马一声呼哨,那黑风疾立时化作一阵黑风往神武去了,吴氏在后面叹息一阵也纵马追了过去。
吴氏催着马儿来到神武门,只见楚云坐在城门旁发呆,任由一旁的黑风疾拿脸蹭乱自己的头发。吴氏牵着马儿过去,笑得意味深长道:“好一对怨女痴男不了情……”
不想楚云的脾气犟得很,却是装作不屑道:“那个书呆子有什么难舍难抛的?迂腐透顶、恩将仇报、胆小怕事、贪吃好色……”
这楚云正将那陆长歌说落得一无是处,却听得街上骚乱了起来。两人赶忙起身望去,只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不知又是谁家出得祸事惹得烟尘滚滚,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