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玲珑并不以为这鸨儿在骂自己,依旧傻站在那里发呆。那鸨母摇着碎步赶上前来,只把媚眼大睁,皓齿紧咬伸出手来就要抽她的耳光子。苏玲珑抽身后退,鸨母劈手打空,脚下的三寸金莲却受不住如此折腾,登时痛得她小脸发白怪叫一声仆倒在地上,几个龟奴急忙赶过去扶她起来。那鸨儿好不容易直起身子立刻就发起了疯,只把发髻扯掉,衣裳撕烂,绣鞋踢飞滚到苏玲珑怀里放声大哭,寻死腻活惹得一旁那些请客的、做客的、陪客的纷纷停住碗筷,止住嬉闹瞧这鸨儿耍泼。
苏玲珑被她折腾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在左右为难后院里涌出几个壮汉赶了过来。那鸨母见来了帮手,一把推开了苏玲珑,骂将起来:“你这贱母狗没本事看住自家汉子却有能耐找老娘的麻烦!看老娘今天不把你打个断肋折骨,皮开肉绽!”说着把手绢往前一指,身后那几个如虎似狼的壮汉便扑上前来。
苏玲珑拔剑出鞘,一把长剑寒光刺眼横在了胸前直等那些打手们扑上前来。这些汉子才不惧怕这小丫头片子,略略一顿足又一齐猛扑过去。
苏玲珑疾把长剑翻抖起来,在周身上下舞出来万千银蛇盘绕不息,怪叫不停。众大汉不知利害一头扎了进去,立时被这凌厉的剑锋割出许多口子,栽倒地上哭爹喊娘。那些一旁的看客们俱是被这如梦似幻的粼粼剑光倾倒,只觉得眼前生辉,心中生寒不禁连连叫好。
那鸨儿眼见让这丫头出尽了风头心中恼怒不已,当下抓住身旁的一个龟奴,只把他裤腰上的布绳一扯,那棉裤便顺着两条大腿滑到了脚底惹得满屋子的人哈哈大笑。苏玲珑看了不禁面上泛红,心头着慌,匆忙丢了长剑,捂住眼睛说道:“啊呀,怎么连个衬裤也不穿?”
那鸨儿趁机赶将进来一把揪住了苏玲珑头上的一支玉簪使劲拉扯开去。只听“噼里啪啦”一阵玲珑脆响,苏玲珑一头秀发好似那幽谷中的飞瀑泛着粼粼波光直倾泻到了娇柔的蛮腰之上,满头的金钗玉簪也兀自撒了一地。
苏玲珑被她揪扯得头皮发麻,眼冒金星登时发起脾气来,转过身子挥起一掌把这泼妇打飞了出去,喝道:“你这泼妇直忒的不要脸了,竟然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招数!”说着赶紧盘起头发,将满地的珠玉头饰插将上去。
那鸨儿跌在地上不哭也不闹只看着手里的玉簪发愣。只说那簪子碧透如水,温润如脂,天光照下映出点点幽邃,清风徐来泛起层层涟漪。簪头雕凤昂首高歌直震九霄之上,簪尾画凰鼓羽高飞乘风万里之外。端的是:幽幽空谷碧波漾,清风抚弄琥珀光。凤鸣九天寻佳偶,凰飞万里伴情郎。
那鸨儿看得面露悲戚,满目伤情匆忙拔下自己头上的玉簪细细瞧来正是一模一样,大小相合的一对儿又不禁唏嘘感慨了好一阵子。那苏玲珑走上前来说道:“大咬虫快还我簪子来!”
那鸨儿又抬头细细打量苏玲珑,只见她一对蛾眉生出几多风韵,两只清眸别有一番风情,一头青丝暗含些许烦恼,两片朱唇吐息缕缕清香。那鸨儿看得激动不已,一把搂住苏玲珑哭道:“颦儿可是要想煞姨母了!”
苏玲珑劈手把玉簪夺过来,气道:“呸!呸!呸!什么瓶儿碗儿的。我又不是你家的使唤丫鬟!”
那鸨儿哭道:“颦儿你左手臂上可否有一个梅花烙?”
苏玲珑给她说中了,不禁吃惊道:“这是玲珑刚下生之时,父亲用我娘的梅花簪烙上的。他说我娘亲生前最是喜欢梅花了。这梅花烙就是想要我时时刻刻记住母亲……你又是如何知道的,该不会是那个什么瓶儿的姑娘也在手臂上留着个梅花烙?”
这鸨母听得苏玲珑说起她的那个父亲来,破口大骂道:“负心汉、伪君子、白眼狼坑害了我姐姐不说,如今还要蒙骗我侄女!”当下狐眉倒竖,媚眼圆睁,收住眼泪,止住啼哭拉着苏玲珑来到自己的卧房。
这鸨儿拉着苏玲珑在床上坐了,看着她点头笑道:“跟你母亲一样,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呢!我自小家穷大字不识几个也没有什么名号。这醉香阁里的人都叫我花牡丹。我与你母亲是结拜姐妹关系紧密得很,你管我叫花姨就是了。你那‘颦儿’的小名还是我给起的呢。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总爱皱着眉头,很不开心的样子。”
苏玲珑说道:“花姨,玲珑此行就是为了寻我母亲的下落。玲珑与母亲自小分离两地,形同陌路。如今时隔了许多年也不知道娘亲现在境况如何了?”
花牡丹听她问起母亲的下落,黯然神伤了许久才叹息道:“你母亲也是个苦命人。她本是那连城庚家的千金小姐,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尤其擅长歌舞。后来,中原流寇窜扰江东,守城官军望风而逃。贼寇们闯入庚家抢财掠物,杀人放火。你母亲当时年幼体弱被他们打昏了过去。流贼们只以为是被打死了也就不再理会,你母亲方才侥幸活了下来。这庚家树大招风被杀得满门尽绝,留下你母亲孤苦伶仃一个人随着难民们渡江来到金城避祸,流落在这烟花巷里做了卖唱的歌妓。你母亲模样长得俊俏,小曲儿又唱得好,不过几日便成了京城的名角儿,平日里总喜欢在云鬓上斜插一对玉凤簪便被人们唤作玉凤儿。我与她结拜姐妹,她竟然把其中一支送与了我。”花牡丹又从头上拔下来那只玉簪细细端详,叹道:“这是庚家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姐姐待我骨肉情深,妹妹可是愧对了姐姐这份深情厚谊了!”说着竟然有啼哭起来。
苏玲珑听她说了这么许多也扯不上正题,心中的念母之情又甚是急切,便问她道:“我母亲现在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