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妹瞪了几人一眼,叹息道:“陈年旧事了,徒增伤悲,提它又有何用?”又是再三叹息,叫几个丫鬟带着海飞花回房休息。
哪里知道,小丫头迷迷糊糊地甩开两面的手,说道:“飞花一生风餐露宿,穹庐作被,青山当枕,蒿草为床,逍遥自在的惯了,享不了这锦被玉床的舒服。诸位好姐妹,咱们一起睡就是了,也免得孤单。”几个丫鬟相视一笑,当下点头答允,领着她往自个儿的住处去了。海飞花睡眼模糊,倒也不忘了嘱咐韩生儿:“生儿也不要贪玩了,吃饱了早点来找姐姐去睡……”
韩生儿使劲点一点脑瓜。苏小妹看着海飞花娇小的背影,脊梁骨儿却挺得笔直如手中宝剑,不禁点头道:“这性子使得,比玲珑还要顽劣了。这两个小丫头若是凑在一起,我们灵霄剑庄还有安生日子么?”当下有记忆起苏玲珑往昔古灵精怪的样子,也不禁连连叹息:“可惜,可惜……”
“小妹!”远远地便听见了一声阴沉沉的怒斥,苏小妹听得这一声喊来得甚是奇妙,风雅而不失厚重,雄浑却不显蛮霸恰似了那君子一剑,藏足了中庸之道,眉峰蹙成了两柄绣剑,抬起头来看时,苏胜海三人已经鬼魅一般欺到了近前。
苏小妹眼中立时黯淡了下来,一张粉面上慢慢消退了胭红,笼上来了一层寒霜,只把小臂往下巴颏上一撑,眼珠儿往旁边斜了去,说道:“难为几位大侠平日里降妖除魔,不亦乐乎,竟然也不曾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闲人,我还以为你们都当我给韩子纯那个老匹夫打死了呢!”
“嘻嘻……”韩生儿笑出声来,立时引得苏胜海几个人朝他瞧去。韩生儿赶紧低了脑瓜儿,揪着手里的年糕不再做声。
苏胜海与苏胜人、苏胜己对望了一眼,都摇一摇头,笑道:“小妹说的哪里话,做哥哥的何时敢忘了小妹……只是这妖女事关王爷的体面,朝廷的尊严。还请小妹把那小妖女连同越女剑交给愚兄处置!”
“啊!”韩生儿猛一惊声,抬起脑瓜来却也不敢正视苏胜海一双戾气冲天的鹰目,只怔怔地盯着苏小妹发呆。
苏小妹伸手轻轻抚了韩生儿的脑袋,眉宇飞扬起来一如鹰鹏展翅,笑道:“你们却是晚了一步。那女孩儿已经拜入了我的门下。你们在乎王爷龙威,我还在乎自家徒儿的脸面!总不能让我做出骨肉相残,杀亲弑徒这等遗羞武林的事情吧!”
苏胜海面色大变,拂袖怒道:“小妹对我这做哥哥的有何成见,但说无妨,不必如此小人心计,含沙射影!”
“好!”苏小妹一拍手掌,说道:“二哥快人快语,既然话儿说到了明面上来了,小妹也便有话直言了。这两个孩子我苏小妹是护定了!你们若要抓这丫头给赵钦邀功,那就先从我身上迈过去!”
“你……”苏胜海张口欲骂,却还顾忌着自个儿“君子剑”的美名,又害怕玄玄剑的威风,终究隐忍了下来,说道:“小妹好生的糊涂!那小妖女轻佻浪荡,不守妇道,为正人君子所不齿,一定是那邪魔外道无疑了。小妹,我知道你对二哥误解日深,但做哥哥的还要好心劝你一句,凡是左道旁门之术最善的便是巧言令色,挑拨离间。小妹切莫被这小妖女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惑动心神,连是非善恶都分不清楚了,到头来坏了自家性命事小,遗祸武林同道事大呀!”苏胜人、苏胜己也纷纷点头道:“姐,二哥言之有理啊。”
苏小妹“哼”的一声,扭过头去看着韩生儿说道:“是非善恶也由不得你们的嘴皮子做主。我看丫头有情有义,敢作敢为,正气的很了!比起那一些以虚荣自欺且欺人者……”
苏胜海一拧眉,咬牙切齿道:“既然小妹如此固执己见,做哥哥的也便无话可说了……不过,这越女剑实是王爷老人家随身佩戴之物,还请贤侄归还,以全我灵霄剑庄待客之礼。”
“咦?”苏小妹冷笑道:“咱们苏家几百年来都是以隐者自居,苟全性命,不求闻达。难得今日也出了一个攀高枝儿的人了。该不会是你看上我徒儿的宝剑,便要栽赃陷害,据为己有吧?”
“放肆!”苏胜海厉声呵斥,却给苏胜己、苏胜人拦住了,嘿嘿笑道:“二哥息怒,二哥息怒。”转过头来对着苏小妹骂道:“苏小妹怎敢如此,出言不逊,顶撞兄长,还不快跟二哥赔礼道歉!”
苏小妹毫不理会二人,哼道:“谁是谁非,我等本非圣贤,自然不敢妄加裁断……不过也绝不能听你们的一面之词。依着我来看,大哥德高望重,能谋善断,请他出来主持公道如何?”
苏胜海一听吓得魂飞魄散,一皱眉头,直摇手道:“大哥他年事已高还疯疯癫癫的,何况已经二十载不管理庄中庶务,此事不成!此事不成!”
几个人吵得正凶,忽而见来富气喘吁吁地跑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老庄主……老庄主他……他……”
苏家兄妹四人都吃了一惊,厉声喝问:“如何了,死了么!”
来富一口气没喘匀,就听得苏家的祠堂那里又热闹了起来。几个人骂他一句:“没用的东西!”一齐涌将了过去。韩生儿张着嘴巴,一点年糕含在了舌尖上宛如那吐蕊红梅之上的一点残雪,心中好奇:“苏家的人儿生的就是怪,怎么好端端的都盼着苏伯伯死掉呢?”小小的脑瓜儿摇一摇,想不明白这一些江湖恩怨自然也乐得不去搭理,当下打个哈哈咽下了嘴里的糕点,寻自己的姐姐去了。
苏胜海几个人急匆匆跑到了祠堂前面一瞧,登时就傻了眼。只见苏胜天大马金刀地骑在了赵钦身上,望定赵钦油光锃亮的袍子上饱以老拳,骂道:“庸奴!当年秦马窥江,社稷危殆,你手握重兵却避祸越水,坐视江北沦丧。而今圣上仁义著于天下,顾及血脉之情而免你死罪,你当自知悔改才是,怎还敢来此作恶。你有何脸面见我苏家子弟!”可怜赵王爷千金贵体如何受得住这么一个疯老头的折腾,一顿拳脚凌厉的很了,直打得他抱住一颗脑袋都要插裤裆里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