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飞花这会儿才慌了手脚,也不得不把一张骄傲得紧的面皮放下,俯下身子来,嘻嘻笑道:“怎么跟个小丫头一样,几句话儿就给气哭了?姐姐也不过是以前猫三狗四地学过几个大字而已,四书五经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我这也是人云亦云,叶公好龙而已。”两眼一眯,伸出手指来,戳着韩生儿咯吱窝,笑道:“一犬吠形,百犬吠声,姐姐就是……就是一条小狗啊。”说着,一张如花的笑颜凑到了韩生儿的脸畔,“汪汪”地叫个不停,惹得韩生儿拍着小手儿,笑道:“姐姐才不是小狗,这就叫作‘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生儿狗’。”
海飞花看他破涕为笑,这才舒下一颗心,一对柳眉也渐渐舒展开来,如花的腰肢宛如彩蝶一样翩跹一转,手中宝剑一横,说道:“来吧,飞花领教花燕刀法。”
韩生儿也不禁肃然了起来,清一清嗓音,黄口一启倒也很是字正腔圆:“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门户,亦有阴阳。开门闭户,阴衰阳盛。凡手战之道,內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彿彷,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斯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
“什么意思?”海飞花抓住了几缕烦恼丝,说道:“这个……能不能说的通俗一点。”
韩生儿对着她扮了一个鬼脸,说道:“自悟!”扭过脸来不再搭理她了。
“好好好……”海飞花抓耳挠腮了半晌,说道:“好吧,这个先不提了,这刀法一共分几招几式啊?”
韩生儿头也不回,说道:“没啦!”
“没了?”海飞花手上使劲差一点把头发揪扯下来,眼中泪光点点,说道:“生儿,你该不是让姐姐我拿着这一段狗屁不通的玄经易理,跟苏家的后生们过招吧?”
韩生儿说道:“对啊,但也不是狗屁不通么,只是你的脑瓜子一窍不通了。”
海飞花气道:“好啊,你这坏小子为了几块年糕便把自己卖了,难不成这仁义道德就值几块年糕?……哎,你还笑,你怎么还有脸笑?”
韩生儿牵一牵海飞花的手,嘻嘻笑道:“姐姐我是为你好啊大凡窥破天机之作都甚是艰深难懂,练习者讲求一个‘缘’字。姐姐天资聪颖,慧根深种自然可以领悟此中真意,到那个时候莫说是这苏家剑法就是那千军万马汹汹而来,姐姐怀此绝技又何惧之有?所以,姐姐你可要好好的悟道,好好的习剑,才不负了生儿的一片心意。”
海飞花听得一个劲儿冷笑:“生儿不要跟姐姐戴高帽子了。这么一大段脑筋急转弯只怕你也是云山雾罩吧,倒也难为老妖婆费心了。”
韩生儿吐一吐舌头,便往外走。海飞花喊他道:“喂,生儿干什么去!”
“我去吃年糕啊。”韩生儿头也不回地说,两条小腿跑得愈发地快了。
“你……”海飞花还不曾数落出一个字儿来,那一边早就跑得不见了踪影。她叹一口气,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小生儿要吃大年糕,随他去吧!”自个儿慢慢地坐在了地上闭着眼睛发了一阵子呆,早就把那个什么狗屁不通的花燕刀法忘得一干二净了,还如何与那苏家后生们较量呢?
苏小妹正在自己房间里,摊着一件棉袄飞针走线,忽然瞧见韩生儿噘着小嘴走了进来。“生儿快过来,你看婆婆给你准备了什么?”笑吟吟地端出来一盘糕点招呼韩生儿来坐。韩生儿围着糕点坐下,小手支棱住脸蛋,叹气道:“姐姐她不通文墨阴阳,不懂剑法玄理,这么一通晦涩难懂的剑诀,我怕姐姐她学不会的。”
苏小妹看他模样,笑道:“怎么,小毛头原先不是还嚷嚷着说,你姐姐才高十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么?咱们中原的功夫尚智不尚力,你姐姐那满肚子的鬼心眼儿属猴子的,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被她耍死啦!这剑诀才不过区区百字,依你姐姐智力又有何难?”
“可是……”韩生儿还要再说,苏小妹眼疾手快,拿着一块糕点往韩生儿小嘴里塞了进去,笑道:“不许你在这里多嘴多舌,乱言武学。”
“姑姑,姑姑!”一个小丫鬟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怎么了?”苏小妹站起身子来,皱眉道:“是不是鲍二那一些酒鬼又在发酒疯了?”
小丫鬟摇得头顶两个丫髻跳个不停,说道:“是……是小师妹叫苏胜海的坏小子们欺负啦!”
“啊!”苏小妹拍案而起,恼怒道:“好啊,如今倒欺负到我苏小妹头上来了!”当下招呼韩生儿道:“生儿,跟着婆婆打架去啊。”只这一声吆喝,也不知从哪里涌过来了一群小丫头咋咋呼呼,吵吵嚷嚷地就跟着苏小妹砸苏胜海的场子去了,最后面的韩生儿手中拿了两块年糕也屁颠屁颠地跟着看热闹去了。
苏家祠堂前面是一个大校场,苏家子弟常年在此习武论剑。苏小妹领了一伙娘子军杀将过来,老远就瞧见场子中间围住了一大群苏家后生,叽叽喳喳地笑个不停,显然是在笑话自己的笨徒儿了。
“谁敢欺负我的徒弟!”苏小妹吵吵嚷嚷地跑了进来。只看见海飞花额前青肿了一片,还在那里咬住了碎米似的细齿,与苏胜海的一位弟子较量招式。众人一看苏小妹,急忙把一张脸皮绷了几绷,都不敢再笑,都说是海飞花来此偷师学艺,众师兄弟取笑于她,惹得她发了脾气,这才与师兄赌气比剑的。忽而,场子里一声娇叱,众人扭了脖子往里面瞧去,只见海飞花趴在了地上,桃腮上又肿起来一片宛若塞了一块馒头。一干人看得可笑,鲍二一张脸憋得通红,终于忍不住了,“哄”地一声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