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居次王醉宿紫檀堡

玲珑女夜走连城路

只说袁文才、王佐的人马开出连城，路过紫檀堡。因着众人都知道海飞花那古怪的脾气，所以并不敢与她相见。海飞花却不计较，兵马开拔的时候，她带着韩生儿挤在路边看热闹的人群里面，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从自己眼前缓缓走过，不禁又唤醒了往昔在雷州与这些人同生共死的记忆。回想当年自己雄姿英发，杀人建功的飞扬义气，而今却也沦落到跟那豆腐西施站在街头抱孩子的惨况，当下只是不住地唏嘘感慨自己已然老矣。

人马已经过去许久，她还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头怅然若失，黯然神伤，直到有人在她后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李大虾，你干什么？下这样的狠手！”海飞花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自从他们从雷州归来以后，这截呆木头好像就突然开了窍，越来越不安分守己了，跟那石奴儿对待苏玲珑一样，有事没事地就猴到自己身上动手动脚的不老实，跟自己一说话无非就是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农情怀，要跟自己结婚生子的鬼心思已是昭然若揭。她很怀疑是不是李家的那些“二大爷”们把这好好的爷们给教唆坏了，真把自己当成生娃下崽的机器了？

她举着小拳头转过身子去，正要教训一下李大虾，要他正经一下。陈忆南一张端正标致的国字脸就凑到了眼前，浓眉大眼之下的唇角微微往上翘着，流露出一抹坏笑，直唬得小丫头跟被踩了尾巴的狗子，忙着往后面跳了几跳，喊了起来：“陈忆南！怎么是你呢？”

陈忆南穿着一袭白衣，为了掩盖自己身上的腥膻之气特意地熏了香，衣服边角在瑟瑟秋风之中飞扬跳脱着，阵阵幽香就随着凉风飘出老远。他把两只胳臂一摊，大大咧咧地说道：“怎么就不能是我？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韩生儿抹着自己鼻尖上的一缕寒香，说道：“我认识你呢，你就是那个欺负韩玲姐姐的负心汉！”

“嗯？”陈忆南稍显不快，把目光稍稍往下一撇，看着韩生儿嘟起来的樱桃小口，嘻嘻地笑道：“这是……生儿吧？哎呦，这才多久不见，就出落成各美人坯子啦！”

“坏蛋！”韩生儿看他笑得不怀好意，心中一个劲儿地发毛，赶紧藏到了海飞花的背后去了。

海飞花对他当然没有好气，护住韩生儿，问他道：“你来这里是又准备祸害谁啊？”

陈忆南微微皱眉，说道：“哎呀，我听说你当了苏家的人的义女，正在苦修什么《太极心经》，原以为应该把自己这尖酸刻薄的劲头改一改了。没想到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嘴欠！不过嘛……本王就喜欢这样的！”说着，他把手中的纸扇一展，仰着脖子哈哈大笑起来。

“陈忆南你莫要猖狂！”海飞花厉声呵斥他道，“这里是我大宋地界，由不得你一个狗汉奸肆意妄为。你可知我大宋昭烈忠义王爷现就在连城，你若敢在这里蔑视王法，胡作非为。老王爷定不会轻饶你的！”

“赵钦吗？”陈忆南不住地冷笑道，“我乃北狄居次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赵钦不过是一个黄土都快没顶的老头儿，我何以怕他啊？而且……”他凑到海飞花跟前，故作神秘地说道：“这老儿还是有求于我的。我今日来此正是应这老儿所请，顺道儿过来看一看你……”

“哟，这……是居次小王爷不是？”街道上传来王知节阴鸷凶狠的腔调。

海飞花不禁浑身打一个寒颤，扭过头来打量着王知节的鹰钩鼻子，问道：“我看王二公子杀气腾腾的，是要做什么去？哎，后面那是谁？看着好生的脸熟呀。”说着，她把小脑瓜儿探向了后面。

王知节摸着自己的鼻尖，回头看向后面正往一边躲闪的石奴儿。石奴儿躲无可躲，只得探出头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她说道：“我要跟王公子一起回金城，准备杀光满朝文武公卿外加一个引车卖浆的老头儿！”

“哎呦，非人哉！”海飞花晃一晃脑瓜儿，说道：“但是，搞不懂你们为什么要杀掉一个引车卖浆的老头儿呢？”

石奴儿扭过头来，拍着王知节的肩膀说道：“你看，你看，我就是说么。没有人会在乎你们这些官老爷、官太太的死活吧？所以，真的要是天下大乱起来，你们就只好自求多福喽！”

王知节瞪了他一眼，骂将道：“石奴儿，你这厮胡说！你今日既要随我回京，不可使你那在江湖上的浪荡性儿，须要听我的言语号令！亦不许你胡言乱语，多嘴多舌！再如此多言插口，先割了你这颗头来为令，以警后人！”

“是，小的知错。”石奴儿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说道：“阿呀！若割了我这颗头，几时再长得一个出来！好不惊恐，我只做个哑巴便了！”

众人给他说的都笑了起来。

王知节问陈忆南道：“我说小王爷，连城府今日在知府衙门为你大摆宴席，连城路各地名望之人都来这里为你接风洗尘。而你不在城中宴饮作乐，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干什么？”

陈忆南说道：“金樽清酒，玉盘珍馐，本王早就厌倦透了。今日到此城郊一游，只看采菊东篱，悠然南山，也别是一番风韵在心头啊。此可谓秀色可餐，秀色可餐呐！”说罢，他斜过一对眼珠子来，不怀好意地看着海飞花。

“好色无耻之徒！”海飞花紧紧拉着韩生儿走开了。

陈忆南哈哈一笑，又对说道：“我说那个石奴儿，你身边不是还有个苏家的小丫头片子么？她怎么不在？让我猜猜啊……是不是那女人水性杨花，移情别恋，给你戴绿帽子了？”

石奴儿冷然笑道：“你这么爱猜，自己就尽管猜去好了。”

王知节打断二人争吵，说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在这里搞这些意气之争了。小王爷，敢问那蠡比逐尸单于打算怎么样协助王爷兵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