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靖他们跟随赵德多年,都知道这位少年天子的秉性脾气。他现在数落苏玲珑的罪状,还问她知不知罪,摆明了就是不想追究了。只要苏玲珑地趴在那里,说几句“臣诚惶诚恐,死罪死罪”的话儿来,皇上自然也就乐得坡下驴了。
苏玲珑跪在那里,说道:“我……我……只求陛下能够放过……放过……石奴儿。我苏玲珑愿意替他偿命,死而无憾!”
这一番言论实在出乎众人的意料,赵德扭头看了看崔靖,对苏玲珑说道:“苏玲珑你要知道,石奴儿是罪魁祸首,朕岂能轻饶?”
崔靖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石奴儿乃是此次谋逆之举的首犯,乃是十恶不赦之徒。对此罪大恶极之人,倘若朝廷都要宽赦不杀,天下的那些居心叵测,狼子野心之人怕是都要以为朝廷软弱可欺而聚众造反闹事了。那些正义之士也是要笑话陛下昏聩无能的。”
赵德连连点头,对苏玲珑说道:“你私逃下山,违了朕的旨意,按律当株连九族的。但朕看你此行为的是制止皇叔谋逆的善举,又念你年幼无知,故而不予追究你私逃下山的罪过。这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你不该再有其他非分之想,搭救这一等恶徒,扰乱朝廷法纪,祸害天下苍生。”
赵德说起话来虽然咬文爵字,文质彬彬,但口气却是越来越强硬,显然不容苏玲珑有半点的不愿。
小丫头的身子忽地摇晃了一下,一身的玲珑珠玉立刻叮咚作响,在大殿之上绕梁回响,给这乌沉沉、阴森森的大内空气中平添了几分灵动的气息。
苏玲珑一袭黄衫若秋菊,面色苍白。她双拳紧握,指甲嵌进肉中渗出殷红的鲜血也是无知无觉,只缓缓地从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站起身来。
文德殿上,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那个气质不凡的黄衫女子。
她衣襟无风随着穿堂而过的风轻轻飘动起来,宛若临风绽放的金菊。远远看去,连她的身影也隐约若浮萍,飘摇不定,单薄而不经风雨。只是她的唇却抿的那样紧,苍白的腮间隐隐有异样的红潮,那一双开始轻轻发抖的肩膀,第一次令人感觉无助。忽地,她霍然转过身去,背对着这文德殿上所有的人,向着那个高大雄伟的殿门之外,向着那片无垠的青天,向着青天之外的远方,向着远方未知的地方——深深凝望!
那一眼是怎样的情怀?
文德殿上,有她低沉却似斩钉截铁、断冰切雪般的声音:“我不愿!”
沈充在长安门外等了一会儿,就见得一个小黄门从长安门中走了出来,向他传达了赵德的口谕,要他回城外军营候旨。
“什么!”沈充愤然起身,说道:“我乃大将,逢此贼寇作乱,京师不安之际,却被闲置营中无所事事,是何道理?难道我慕义归顺大宋,是来这里乞食的么?”说罢,他把袖子一甩,翻身上马跑远了。
那小太监自然是无话可说,他还要拿着赵德的手谕往长安门附近的侍卫亲军司找荣禄调兵哩。
这个时候,石奴儿带那些亡命们已经从醉香阁出发了,大宋奴儿之乱正式拉开序幕。也是机缘巧合,这一帮“还乡团”武装才一到了朱雀街就迎头撞上骑着马给荣禄送信的小黄门。只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石奴儿二话不说,当头就是一刀,砍掉了这小黄门的脑袋,把赵德调兵的念想就此打断。然后他带着众人直扑长安门而去。
石奴儿为了节省时间,早日见到皇帝陛下。他提前派出了张狗拿着赵钦的书信去长安门求见高桂,让他做好准备,大开城门,放石奴儿他们入宫。
现在石奴儿把刚砍掉的小太监的头颅悬在马下,带着杀气腾腾的众位好汉,一路上大呼小叫地杀向长安门。在朱雀街旁的店铺阁楼上喧哗嬉闹的商贾走卒、布衣百姓还有达官贵人都猝不及防,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弥漫在空气中的一丝血腥气息还有石奴儿身边寒光闪闪的刀枪,让吃瓜群众隐隐感到了不安。很快,随着石奴儿这七八百人在热闹的大街上面急速而过,留在他们身后的只有一派冷清萧索的景象。
“张狗现在该与高将军接上头了吧?”石奴儿心中暗自嘀咕着,不多时众人一起来到长安门下。但迎接他们的不是什么大开的宫门和同志加兄弟一般的卫兵,而是紧闭的朱门还有冰冷高大的宫墙。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站在长安门下窃窃私语起来。
石奴儿骑着马在城门口转了几圈,朝着城上大声喊道:“我是石奴儿,奉老王爷之命入宫勤王。请高将军不要迟疑,速开城门!”
他的话音刚落,黑漆漆的城墙上涌现出无数火把,把长安门上下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石奴儿把手遮在眼睛上面以挡住城墙上面刺眼的火光,他看着一个黑面圆脸的汉子被众人簇拥着来到了城楼上,打理着自己的络腮胡子,对下面的人喊道:“大胆石奴儿,犯上作乱,罪大恶极。今日本守备奉旨平叛,前来送信的张狗业已伏诛,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城下的人立刻炸开了锅,石奴儿怒目圆睁,挥鞭制定城上的高桂,大骂道:“高桂你这负义无耻之徒,枉老王爷对你推心置腹,坦诚相待。想不到,大事临头,你却做那缩头乌龟,自甘与奸臣为伍!”
高桂听罢石奴儿等人的叫骂,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正是得了老王爷的书信相托,要我擒杀尔等狂徒以张国法朝纲!”
“老王爷要你擒杀我们?”石奴儿他们都放声大笑起来,觉得这应该是他们这一辈子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了——老王爷以侠义著称,怎么会出卖自己的朋友呢?
高桂显然被这些人的狂妄给惹恼了,他把眉毛一横,拍着城墙的垛口,大声呵斥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简直无可救药!乱箭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