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到了高阳府以后,就被胡烈与新任高阳知府陈泰运接到了高阳镇守使司中接风洗尘。高阳镇守使司与江北马步军衙门在高阳城中是比邻而居的,负责建造马步军衙门的荣兴府如此布置规划的原意是让两家精诚团结,合力巩固塞防。但很明显的是,这两家彼此间的误解和矛盾比之秦国人来说也是不遑多让的。所以,马步军衙门建成数月以来,双方并不见多有往来。
曹芳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面筋儿,他奉旨来这里署理马步军衙门军务的目的就是给两家和稀泥的。此次自己初来乍到,却不见一个江北马步军衙门的将领到场来见自己,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马步军衙门怎么没有人来赴宴呐?”
高阳镇守使司先锋官傅介之一听曹芳说起江北马步军衙门,就开始摇头冷笑道:“老王爷在南下连城以前,就给北府军留下了‘向南发展,向北巩固,让开大路,占领两厢’的密令。人家现在正忙着‘奉王命而开疆’,哪里有到这里陪咱们喝酒吃饭的闲工夫?这都检点的印信、令箭、文书还有一应官吏早就搬到孤山六堡去了。对面的衙门里面已经是人去屋空,连个鬼影也没有了。”
马万里说道:“我听说老王爷曾经马步军衙门一次密会时,对手下扬言道,与咱们合作不过是效仿刘豫州‘勉从虎穴暂栖身’而已,等到自己羽翼丰满,时机成熟以后,他们的策略就会立刻改变。”
胡烈手下大将吴阚把桌案重重一拍,大声说道:“小孙将军乃是正人君子,怎么知道这些小人的狼子野心呢?老王爷这样的吃人猛虎,能叫他在江北扎根吗?就说这一次小孙将军被老王爷的花言巧语忽悠的北上伐秦,咱们孙家各路兵马损失惨重,五夫人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解围回来了。那老王爷怎么个说法——江北马步军衙门应该利用北伐失利后,高阳府各地守备空虚的时机,冲破‘画地为牢’的限定,在孤山四周猛烈发展,打击反武装。在高阳府广大乡村地区大体建立起稳定秩序之后,还应准备分兵一部进入高阳、绥阳、嘉阳三府交界地区去扩充势力,再分一部北上进入秦宋边郡地区展开。你们听听这……这不明摆着是专挖自家墙角的猪队友,要大发国难财么?”
吴阚此言一出,立时引得在座的高阳武将们都义愤填膺起来,纷纷向曹芳说道:“曹大人有所不知啊,就说最近从雷州招安来此的那一群强盗,到处侵扰百姓,鱼肉乡绅。那个袁文才、王佐的军属委员会都开到咱们高阳镇守使司的眼皮子底下了!”
曹芳来了兴趣,问左右道:“军属委什么会?哎,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听得很是洋气啊!”
胡烈虽然脾气性格不好,却是一个不读诗书的老实人。他觉得江北马步军衙门建在高阳就很好,胡隐之这一群人这些月来东征西讨,为他省却了许多麻烦事。此刻听到曹芳有此一问,他唯恐曹大人被谣言所误,赶紧咧着嘴巴,说道:“这是这一伙儿归顺朝廷的贼人打着奉旨安顿军眷的幌子,在高阳府境内到处接管地盘,建立政权,安顿流民而已。不过,总的来说,他们还算是守规矩的:哪个地方守备空虚,他们就到那个地方发展;哪个地方匪患严重,他们就到那个地方活动;哪个地方只有反顽势力,我高阳镇守使司较不注意,没有力量去维持秩序,他们就向那里发展。这江北马步军衙门不过如厢军性质一样,对于我朝塞防起一些协助作用,与我镇守使司在各地守军也还算是相安无事的。”
曹芳最大的本事大约就是和稀泥了,而他此来高阳的目的也正是如此。所以,他才懒得替江北御营使司背书站台。于是,他借着胡烈的意思,继续说道:“既然是相安无事,那就最好不过。将校精诚团结,共御外侮,此亦是陛下所梦寐以求者也。外间有一些咱们将帅不和的传言,如今听胡将军一席话语,看来也不过是一些虚言耳!”
曹芳这个面筋儿敢如此替江北马步军衙门说话,要是搁在平常,这些飞扬跋扈惯了的江北镇将早就把他骂一个狗血淋头了。可是,现如今胡烈也跟着这么说,这些人也就不敢多言了。
酒宴的气氛顿时沉默下来,马万里左瞧右看了一阵儿众将领愤懑地模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我可听说现在江北马步军衙门管事的是一个老王爷的牙门将,叫什么胡隐之的。此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来路啊?”
众人都说道:“此人无有妻儿家眷在此,常年住在军中,不曾到过城中一次。我等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不过,听那些跟北府军交过手的人逃进城里来传说,此人面貌可憎,举止张狂,曾对北府悍将庞曦、扈辄等人言称‘若破城邑,净杀却,使天下知吾威名。’其每夺一地则纵兵杀掠,交尸塞路,富室豪家,恣意裒剥,子女妻妾,悉入军营。又筑城寨楼台,不限贵贱,昼夜不息,乱加殴棰,疲羸者因杀之以填山,号哭之声,响动天地。毒虐百姓,惨毒至极,民人莫不怨愤。”
曹芳笑了起来,转头看着马万里、胡烈说道:“可是,枢密院并不曾接到过江北关于北府军将士暴虐百姓,滥杀无辜的奏报啊。这是怎么回事?”
马万里立刻说道:“这……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这一来,大家都看得分明了——曹芳就是来这里给自家添堵的。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众人见曹芳如此不配合自己表演,当下也就没了继续喝酒的兴致了。不多时,酒宴就散了。曹芳赶紧回到住处,把门一关,蒙头就睡,任它外面如何洪水滔天,也跟自己这一只鸵鸟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