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驾马车里面有三个人,就是胡烈的牙门将刘漫天和他两个儿子。他们正拼命打着马。忽然听到后头有人叫喊,刘漫天一听声音是正宗的官话,就知道是赵旃这小子。他吩咐他两个儿子说:“快向前跑!别往后瞧!”
他们哥儿俩可不明白父亲是什么意思,不由得望后一瞧。
赵旃瞧见了,说:“啊!刘将军,快带我去吧!”
刘漫天直气得翻白眼。两个傻小子还跟父亲说:“后面赵将军喊着呐。”
老头子骂着说:“还提呐!你们既然给他瞧见了,就让他上来吧!该死的东西!”两个儿子只好下去,让赵旃上了车。这哥儿俩给扔在后面,都死在乱军之中。
赵旃赶着刘漫天的车,逃到太子河边,就瞧见将士儿郎们正在那儿乱纷纷地抢着渡河。马万里下令赶快过河,还说先渡过河的有赏。可是人多船少,没法分配。已经上了船的人不准别人再上去。船外边的人一定要上去。赶到船上满了人,船边还有不少人揪着,反倒把小船沉了不少只。船是越来越少,河里的人可是越来越多。这儿起来,那儿沉下。力气大的才能往船上爬。第一条“好汉”胡烈可真机灵,一瞧他的船沿有人揪着,就吩咐手下的人拿刀砍他们的手指头。这个办法真管事,手指头给砍下来的人再也不能揪船了。别的船上的将士,像赵旃他们,虽说没有什么好计策,可是都会照样学。他们也砍起手指头来了。揪船的人也照样掉在水里。整批的手指头全掉在船里,多得可以用手捧。河边跟河里全是一片哭声。除了王佐的两千兵马殿后外,其他的部队都已经溃不成军,他们还怕北府军来消灭他们,可最终胡隐之并没有追上来。
北府军雄赳赳,气昂昂地杀进了高阳兵遗留在河西的大营,缴获的辎重、砍下来的头颅在马万里的中军大帐前面堆积如山。众将战意正酣,都请求胡隐之再去追杀马万里残部。
武子桓又跳出来阻止众人道:“上一次,咱们在太子河败给了,就一直抬不起头来。这回打个大胜仗已经把从前的羞耻擦去了。咱们打这一仗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向孙家显示实力,要他们知道灭不了咱们。可是,咱们也灭不了孙家。两家打来打去总得讲和,才是道理。咱们何必多杀人呐?”
众将这会子又都觉得他说的在理,北府军打败了高阳兵。可是,庞曦被王佐射伤,襄老大将阵亡,连尸首也给无当飞军他们抢去了,那无当飞军的实力也不可小觑。而且,他们也不想跟孙家彻底闹翻,毕竟以后还指望着他们发给粮饷呢。
胡隐之立刻下令安营下寨,让马万里他们渡河回去。高阳兵只怕“秦虏”追上来,乱哄哄地闹了一宵,直到大天大亮,这才把剩下的残兵败将渡过了河。
全军过河后,马万里稍稍点算,带来的五万兵马,死了一万,降了一万,跑了一万,如今只剩下不到两万人了,而且都成了惊弓之鸟。至此,高阳府最重要的战略机动兵团已经不复存在了,这导致了塞防兵力的严重不足,孙全不得不在嘉阳、绥阳等地抽调兵力增强塞防力量,孙家在江北三府的梯次防御就此打乱,从而给秦军南下提供了有利的态势。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仗打到了这个份儿上,太子河是不敢再待了,胡烈也没了脾气。众人一合计,眼下这情形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都灰溜溜地跑回高阳城去做缩头乌龟。在苏家寨以西的各处厢军、练勇闻听高阳禁军战败,纷纷闻风而逃,连无当飞军也收缩到了苏家寨不敢出战。
北府军经此一战,声威复振。太子河一带的地主乡绅们都知道北府军打垮了胡烈,这苏家寨以西的官军全部跑光了,地盘就全归胡隐之一个人的了,这会子纷纷担着酒食,牵着牛羊来犒劳北府将士,拉点关系,套点近乎。北府军用马万里他们丢弃的酒肉摆上酒席,招待众人,庆祝胜利。胡隐之还命令手下把高阳兵的尸首堆在太子河边,中间夹杂土石,造成一座京观,一来可以留个纪念,二来也可以显显武功。
太子河战败的消息不出七天就传到了京师,刚刚从石奴儿动乱中恢复平静的金城,这一下又是一片风雨飘摇了。
孙全的脸上自然不好看,但他现在已经无暇顾及追究马万里、胡烈这些人违抗将令的责任了。因为御史台弹劾自己的奏折已经如雪片一般压了过来,简直要令孙家上下窒息了。
在一派流言蜚语之中,大明宫里的小皇帝又坐不住了,他在此驾临紫宸殿,召集文武公卿商讨北府军造反在高阳造反的事情。
崔靖等人这会子算是得了意,他们在大殿里面上蹿下跳,指责孙全裁撤北衙导致北府军造反作乱,把高阳府搞得是一团糟,而且还大言欺君,应该重重法办。
赵德也对高阳的事情非常不满,他盯住了孙全,问道:“孙爱卿,你对高阳的事情有什么话可说?”
孙全不惊不躁,跪在地上,说道:“陛下,胡隐之居心叵测,其谋逆之意已非一日,此番犯上作乱乃是蓄谋已久的,与朝廷裁撤北衙无关。”
崔靖冷笑道:“巧言令色!孙大人说胡隐之是蓄谋已久的,为何往日他不谋反,反倒在朝廷裁撤北衙当口儿造反作乱了呢?”
孙全道:“裁撤北衙的诏旨还不曾颁布,胡隐之他们如何得知朝廷要裁撤北衙的呢?我想北府军谋逆作乱肯定是受了胡隐之这些居心叵测之徒的挑拨离间而误入歧途的。如果朝廷能够对这些人进行安抚,我想乱局一定会迅速平定。”他又对赵德叩头道:“胡隐之的谋逆作乱在臣的预料之内,臣早已有了安排。请陛下放心,不出半月,臣必然平定高阳的叛军,以保我朝塞防之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