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霍畯又多遣细作化妆出营,到越军营盘附近散布“劲弩一发,凶身自殒”的流言。本来,越军中就已经到处讹传“霍畯以大弩射杀前将军”的小道消息,现在又听得宋军细作的谣言,军心更是动荡不安起来。
却说常化之回营,拔了箭头。所幸箭矢为甲胄所阻,伤口不深。军中郎中以用金疮药外敷之。这时,越军中骚动不已,都传言前将军已死。常化之不得已勉强起来,骑着马在各军营地里巡视了一遍,大家方才安定下来。
常化之安定军心以后,愈发痛恨霍畯,对众将说道:“吾誓报此一箭之仇!”
众将劝道:“将军且暂安息几日,然后与战未迟。”
次日,有探马来报说,霍畯引军搦战。常化之就要出战。众将劝住。庞德令军卒在寨前高声毁骂。越军只是把住隘口,高大节吩咐众将休报知常化之。
宋兵在寨前搦战十余日,越军无人出迎。
霍畯乃与毛伯温商议,得意洋洋地说道:“连日叫阵,越军均是坚守不出。我看是贼军胆怯,怕了我霍畯。不若乘此机会,全军一拥杀入寨中,可救樊口之围。请大帅速速定夺。”
毛伯温唯恐霍畯成功,抢了自己的名头,再一听霍畯言谈口气甚大,心中更是不快,便说道:“霍将军,常化之阴险狡诈,不可预测。我等举止干系三军之命,不可轻举妄动。现如今贼军势大,我军兵少,还是……缓图良策才是啊。”
霍畯不快道:“大军到此,大帅未出一策。现在,樊口被贼军围攻甚急,大帅还要缓到何时?”
毛伯温脸色一沉,拍案而起,教训霍畯道:“我追随先帝行兵二十余年,几时才有将军?单凭血气之勇,不知韬略兵机,不过一匹夫敌耳,如何能克敌制胜?”说着,他又坐回座位重,对霍畯说道:“我正要派人传令,如今天气闷热,来日我要将七军转过山口,移至樊口以北十里,依山下寨。汝可率部在我中军后面山谷之中下寨……”
霍畯争辩道:“大帅,大军未进先退,恐有不宜吧?”
毛伯温却哈哈大笑道:“你休看常化之一时气盛,后顾却有庐陵之忧啊。昨日,我从朝廷来使口中知悉万岁已经发下严旨,命西川大营御营使朱玄领兵东出黔中攻略庐陵,截断贼军归途。潭州之兵南下湘江策应蜀军行动。待得西军一动,常化之必然回兵庐陵以保持退往越水的通路。那时,我再大起七军,乘其退兵之时纵兵击之。常化之首尾难顾,岂不一鼓可破?樊口之围岂不自解?此乃兵法所云,以静制动之策。”
霍畯听了毛伯温的筹划,也颇觉有些见地,虽然对于毛伯温的避战行为感到不满,但也说不出来什么不妥之处。
常化之在军营中养伤半月有余,肋下的箭疮已经愈合。全军上下甚是喜悦。众将正在庆贺常化之伤愈,忽听得探马来报,说那毛伯温移七军于樊城之北下寨,未知其谋。
常化之也不明就里,遂与高大节、彭化等人上马,引着数骑上高阜处观望。只见樊口城上旗号不整,宋军官兵慌乱作一团;城北十里山谷之内,宋军营盘星罗棋布,军马往来甚嚣尘上;山谷南面不远的地方就是水势湍急的彭黎江。
常化之看了半响,问向导官道:“樊城北十里山谷,是何地名?”
向导官答道:“罾口川也。”
常化之抚掌大笑道:“毛伯温必为我所擒矣。”
诸将对常化之此言皆是半信半疑。
常化之回到本寨以后,就令人预备船筏,收拾水具。
众将不明就里,纷纷问道:“陆地相持,何用水具?”
常化之大笑道:“非汝所知也。毛伯温五万大军不屯于广易之地,而聚于罾口川险隘之处;方今夏雨连绵,彭黎江之水必然泛涨;吾已差人堰住各处水口,待水发时,乘高就船,放水一淹,樊、罾之宋兵皆为鱼鳖矣。”
只说时令已经到了七月中旬,樊口一带骤雨数日。宋军屯于罾口川,长史郭准见连日大雨不止,来见毛伯温道:“大军屯于川口,地势甚低;虽有土山,离营稍远。即今阴雨连绵,军士艰辛。近有人报说贼兵移于高阜处,又于彭黎江口预备战筏;倘江水泛涨,我军危矣,宜早为计。”
毛伯温怒斥他道:“匹夫惑吾军心耶!再有多言者斩之!”郭准羞惭而退,却来见霍畯,说到此事。
霍畯说道:“汝所见甚当。大帅不肯移兵,吾明日自移军屯于他处。”
二人计议方定,是夜风雨大作。霍畯坐于帐中,只听得帐外万马争奔,征鼙震地。霍畯大惊,急出帐上马看时,四面八方,大水骤至;七军乱窜,随波逐浪者,不计其数。山谷平地水深丈余,毛伯温、霍畯与诸将各引残兵登上小山避水。比及天明,越军皆摇旗鼓噪,乘大船而来。
毛伯温眼见四下无路,左右止有五六十人,料不能逃,但又不愿为国死战,便拜伏于地,口称愿降。常化之令毛伯温等人尽去甲衣,由十数名越军押解着拘收入船。
常化之活捉了毛伯温,随即掉转船头来擒霍畯。当时,霍畯、二董及郭准,带领步卒五百人,衣衫褴褛,立在山头。见常化之领大军前来,霍畯全无惧怯,奋然前来接战。越军战船将霍畯等人四面围定,弓弩手一齐放箭,射死送兵大半。
董衡、董超见势已危,乃劝告霍畯道:“军士折伤大半,四下无路,不如投降。”
霍畯大怒道:“吾受皇上厚恩,岂肯屈节于人!”当场拔剑斩杀了董衡、董超,对郭准等人厉声说道:“再说降者,以此二人为例!”
于是,众人在山头上皆奋力御敌,自平明战至日中,依旧不分胜负。常化之急催四面猛攻,宋兵据守的山头上矢石如雨而下。越军乘机将船只靠上干岸,拥上宋军的阵地。
霍畯令手下官兵以短兵与越军接战。霍畯回顾郭准,说道:“吾闻勇将不怯死以苟免,壮士不毁节而求生。今日乃我死日也。汝可努力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