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才问他道:“敢问这……平贼上策究竟为何啊?”
高季左走到了枢机房北面的地图下面,用手再地图上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目前,北线还有东线战场虽然形势严峻,但如果可以出奇制胜,战局便能很快得以扭转。梁平是用北线和东线的部队相互配合,犹如一把铁钳的两个钳头,开合自如,相得益彰。我可集中西川大营主力,首先击破深入黔中的汪士荣的四万人。再会合江北大营长江一线的江防部队,共约……十六万人,攻略叛军后勤基地庐陵郡。如此,常化之必然回师救援,则樊口之围自解。江南大营可乘机以鄱阳、樊口之兵尾随追击,配合我北线、西线兵团夹击常化之,扫平湖湘,把梁平的铁钳掰下半边去。然后,大军沿越城岭隘路,夺取越水六郡,占领梁平的老巢,则江州战场上的叛军就要不战自溃了。如此,不出三个月即可平定越水之乱。”
高季左这一番计策说完,枢机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朱四维说道:“樊口的韩灵昆还有江州的茅良卿可是一天几个告急文书的求救啊!”
高季左道:“打仗嘛,总要冒一点风险的,要他们都咬紧牙关坚持上一个月。”
刘茂相说道:“黔中、庐陵如果打不下来,该怎么办呢?太冒险了!太冒险了!”
荣禄也摇头道:“江州乃我朝龙兴之地,容不得有半点闪失。如果我们全力解决湖湘问题,却置江州于不顾,皇上也是不会同意的。”
孙全也不欲让自家的江防部队参与南面的平叛战争,他见众人对于高季左的上策都持反对意见,便问道:“那么,还有没有稳妥一点的方案?”
高季左说道:“梁平之军虽然悍勇,但本钱太小,难以持久作战,故而希望速战速决。朝廷可以缓战之策应敌:在北线战场上在彭黎江—潭州—黔中一线,东线战场上则要投入重兵,想方设法把在战线前推到广平仓,然后动员民众士绅在交通要道、易守难攻之处大修坞堡,坚壁清野,官军依仗城防采取守势,进可攻,退可守,已立于不败之地。待贼军来攻,不必急于求成,而是要重在防守,以逸待劳,消耗敌方的有生力量。而贼军则因为求战不成,又无法就地补给,每天都在消耗粮草和兵员。最终的结果必然是弹尽粮绝、全军覆灭。这就是曾文正公所谓的‘扎硬寨,打呆仗‘是也。待其师老兵疲,供给困难以后,朝廷再发三大营兵马南下讨贼,如此一来,大局一战可定。”
众人觉得这计策确实要比上策稳妥一些,但是大修坞堡,坚壁清野,以守为攻,这些法子过于劳民伤财不说,而且耗费时日过于长久,很容易给那些京城内外居心叵测之徒以畏敌避战的口实。到时候只怕不等叛军们困死、饿死,他们这一干高居庙堂的肉食者们就要被朝野士民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大家都是很要脸面的读书人,被人家戳着脊梁骨骂,这谁又能承担得起?
所以,孙全听罢,还是摇头道:“先生的以守代攻,以逸待劳之策确实稳妥。不过……迁延日久,万一北方生变,这……这反而要误了大事啊。”
高季左默然一阵儿,又说道:“那么……可令西川、江北大营之兵东出南下以解樊口之急。?令江南大营之兵向江州急进,群集一团,但求自保。贼军于北线、东线攻我不动,必然要与我和谈妥协。然后,朝廷可通过招安,令梁平等人归降朝廷。”
孙全等人当然知道“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自然也得不到”的道理,什么“招安”,什么“归降朝廷”不过都是台面上的漂亮话。如果战场上不能击败越军,就意味着所谓的和谈不过又是以割地赔款换取梁平称臣的条约而已。但这种下策又恰恰是时下他们最看好的选择了。
可是,大家谁都知道这样的下策简直就跟丧权辱国没啥区别,谁要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面跳出来支持和谈,国子监的那一帮学生还不要把自家的房子给烧一个精光?所以,孙权他们对于高季左的下策也只是沉默不语。
高季左被这群优柔寡断的家伙们给气笑了:“你们好歹也都是国家大臣,是战是和总得拿个主意出来啊,在这里长吁短叹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孙全并不答话,只问他道:“先生以为……是言战还是言和呢?”
“要和也得能战嘛!”高季左瞪着眼睛,说道:“各位大人,坦率地说,我自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枢密院先前的会战部署是令人鼓舞的。西洋军事统帅克劳塞维茨说,主力会战不是为一个次要目的而进行的一般性战役,也不是某种随意伸缩的试探性行动,而是为夺取决定性胜利,必须竭尽全力的殊死决斗。但是,枢密院的部署、你们的决心能在多大程度上体现了这种积极进攻的精神呢?尽管如此,毕竟还是作出了一个部署。十分遗憾的是,这个既定部署又一再被各种突发因素而随意地改变着。”
荣禄堂堂一品大员被高季左这样一个庶民批评一番,自然是十二分的不快。于是,他站起身来,说道:“请允许我作一点说明。目前贼军虽然侥幸攻占了我彭黎、黔中、广平仓,但整个战场态势并未改变。枢密院原定之内线作战原则,其积极进攻精神丝毫不受影响。现西川、江防部队正兼程入湘,以求力解樊口之围。江南大营正调集兵马南下,仍以江州为中心与东线之敌作逐鹿之争——决心始终未变。”
高季左冷笑道:“官军解了樊口之围,阻敌于江州城下之后呢?朝廷到底是准备将战争进行到底,彻底剿灭梁平叛军;还是要就此停战,招安梁平,与贼军分土而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