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西猜到了自己这具身体生理上的母亲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也没有过多的感情，只是偶尔抱怨自己这具身体以及自己的不幸。说实话，就连楚门·霍华德——这个抚养着他的亲生父亲，他的内心深处都存在着一种排斥感。

当一年四季周而复始的时候，泽西都会把自己脑海里那两个人的模样描摹一遍。他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另一个世界的他是否会消失。即使知道了，他也无能为力。他感觉自己好像活在万物皆虚的梦境，有一种这个世界都在排斥他的孤独感。

这一切是真实的又如何呢？他并不属于这里。

……

看着身前沉默伫立地男人，泽西蹙着双眉，思绪混乱，这是他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由他的亲生父亲——眼前这个男人，告诉他亲生母亲的事儿。

以前，泽西不问，楚门也不提，就这么着泽西快八岁了。也许是今天泽西求饶说出的话刺激到了楚门，也可能是楚门觉得儿子足够大了，再瞒着也瞒不住了，或是二者兼而有之。楚门把泽西带到了他的妻子、泽西的母亲面前。

泽西静静地站在楚门身边，眼前是一片花海。黄色的小花像小喇叭一样张开，三两根花蕊从喇叭口探出，微微的垂着花朵，清风阵阵，花枝曳曳，像是对着父子二人颔首轻笑。

“这是我七年前种下的一批花，你母亲说种下就可以了，之后就不必管了，她会好好照看的。现在都长得这么好、这么多了。”站立默然了良久，楚门开口了，他没有面向泽西，就只直挺挺地站在花圃前面，朝着花海的方向。

泽西早就注意到，老爹换上了年前才做的新衣，干净、平整。齐肩微卷的黑发也用了一根明黄色的绳系在了脑后，弄成了一个小发揪。

“你知道这叫什么花吗？”楚门偏过头，对自己的儿子问道。

“嗯？”泽西看着自己的老爹，还没等他开口，楚门就回过头去俯下身想要摘下一朵小黄花，掐断花梗动作僵了一下，停住了手，化握为掌，轻柔地在黄色的花冠上抚摸着，温柔的动作像是爱抚恋人的脸颊。

“这叫做‘忘忧草’，不算很漂亮，但是很坚强，总是这样一片一片的生长着，当你站在她们中间的时候，你就仿若忘记了所有的忧愁。”楚门说到这儿又顿了顿，“她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叫‘母亲花’。以前，古狮心帝国的战士在入伍或是出征之前，他们的母亲都会摘下一朵路边随处可见的黄色小花，寓意着坚强和平安。”

楚门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掌，手指放在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花很香，你闻闻，你母亲身上就是这样的味道。”

泽西闻言，也不说话，向前走了两小步，低着头嗅了嗅花香。一股淡淡的清香，不浓烈，不妖艳。他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她穿着淡黄色的轻纱连衣裙，束腰轻盈，袖口宽大却不臃肿，缓缓地走在忘忧花花丛中，双袖拂过明黄色的花朵，带起阵阵花香。

“你老爹我是个很没用的人，没能保护好你，更没有保护好你妈妈。”楚门低沉的声音里死死的压住哭腔，他不能软弱，更不能在儿子面前软弱。

“你妈妈就这样死在了我的怀里。”楚门说着张开了颤动的双手做一个横抱的姿势，“温热的血液浸过我的指缝，她的身体慢慢变得冰冷，我却无能为力。”

楚门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用力地向后撕扯，指关节因为用力变得苍白，声线也变得沙哑。

“变强！”

正当泽西被父亲深入骨髓的伤痛感染时，楚门像疯了一样转过来，一下抓住泽西瘦弱的肩膀两边。

“只有变强你才能把握你的命运！泽西！你一定要记住！泽西·霍华德！只有变强你才能把握住你的命运！”楚门束好的头发被刚才撕扯头发的动作重新弄乱了，像一头发狂的狮子，怒吼着，咆哮着。雄狮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竟对自己的幼崽也露出了獠牙！

泽西感觉自己的肩膀被父亲抓的生疼，紧紧地皱着眉头，但是却没有惨叫，只是闷哼一声，强忍着肩胛骨快被握碎的痛苦回答到：“好，我……我记住了。我会变强的。”

这不仅仅是父与子的对话，也是男人之间承诺！

楚门意识到了自己的鲁莽，松开了双手，不过只是欣慰地微微对着自己的儿子点了点头：“我带你去见一个可以让你变强的人。变得比你父亲更强！”

……

李斯特杂货店？泽西看着面前的房子，破破烂烂的，好像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让我变强的人住在这里面，少林扫地僧？喜欢抠脚的门房大爷？高手都喜欢这个调调？泽西胡思乱想着。旁边楚门面无表情的看着门上面的店招，不知道在想什么。

整个建筑是木制的，两层楼。外墙刷了一层涂料，是一种类似于前世水泥的玩意儿，可以防火防水。小镇旁边的山上就能挖出来，按照一定比列与水调和，就能使用。不过貌似这家店的主人没有好好维护，整个房子灰扑扑的，就连刻上“李斯特杂货店”几个字母的店招都布满了灰尘。

泽西瞧了瞧门口挂的牌子上写着“营业中”。见到自己的老爹还在发愣，就扯了扯他的衣袖。

楚门回过神来，看了泽西一眼，也不说话，两三步上前去敲了敲门。

父子二人等待了片刻，也不见有人来应门。

泽西暗自腹诽道：这是一个店铺?别人家的店铺都敞开大门做生意，这家店怎么反其道而行之，哪怕卖成人用品的店儿，人家都只是挂了一个帘子或者扯一块布遮住而已……

泽西还在东想西想的时候。门开了，“吱呀”一声，像是一个得了风湿病的老人在阴雨天发出的呻吟。

走进房间里，泽西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毛怪”，差点儿忍不住跳起来大喊一声：“呔！何方妖孽！”

眼前的“毛怪”人形模样，高大魁梧，全身像是牦牛一样，油黑发亮的长毛一缕一缕的耷拉着，依稀还能辨别头部确确实实是一颗人类的脑袋。头发乱糟糟、油腻腻的，像是用了两三年的拖把布，把脸都盖住了。一把大胡子都可以给鸟儿做一个窝了。

“你要买点儿什么吗……你，你来了？”毛怪大叔起先是一副慵懒没睡醒的语气，看清楚是谁后，连忙用自己脏兮兮的手拨开脸上的头发，面容上带着诧异，对着楚门说到。

“不先让我进去？”楚门对毛怪颇具后现代时尚主义的穿衣风格熟视无睹，反问了一句。

毛怪大叔有些迟疑，没有回话，不过还是让开了身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泽西跟着老爹，走进了屋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