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夏!
星元大陆东域,
一辆五驾的马车,在千人护卫下,快速行进在官道上。
脚步之匆忙,不免让人困惑。
此时正值末时,地表温度最高的时刻,午时的骤雨还令空气更加闷湿,何不避开这令人难熬的时段,再赶路?
护卫步伐有力、马蹄节奏整齐,好像车队的气势并未受天气影响。
只是,车队身上不断增加的泥印,威严齐整之下也显出丝丝狼狈。
星元大陆,处于洪茫星域最外层,这里列国纵横,宗门林立,还有众多兽苑星罗棋布。目前都为夏朝所统属。
根据夏朝礼制:“天子六驾,诸侯驾五”,表明车队并不一般。
通过旌旗上的周字判断,它应该来自夏朝分封列国——周国。
马车应为周国国主陈承宗的御用车驾。
不过如今车厢内的上首位,却坐着一位束发少年。
少年也就十六七岁,尚未行冠礼,冠礼不行不能执掌国政,所以他并非周主。
不过与周主的关系也不一般,正是陈承宗第三子陈让。
这陈让身着明黄色圆领长袍,腰间革带为羊脂宝玉,被雕成螭龙模样,脚蹬锦面云纹长靴,尽显一派威仪。
近处打量,陈让皮肤白皙,五官端庄带着俊俏,浓眉之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鹰锐深邃可洞察秋毫。
更有特点的是,鼻子高挺,嘴角上扬的唇型,总是噙着一丝邪邪的笑。
此次巡抚地方,周主特意赐予御用车驾,供他调遣以示恩宠。这一举动,在尚未册立太子的周国,意义非比寻常。
如今公务处理妥当,陈让正日夜兼程回往王都范阳。
其实,他大可在各郡流连几日,再回去交差。只是意外获得一件异宝,让他不能在路上有太多耽搁。
虽然年纪尚轻,但经过多年的历练,陈让懂得如何驭下。此时不是他不体恤下属,而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
如此一来,却苦了车驾的护卫部队。
况且如此难熬的天气,护卫们警戒状态或多或少出现了松懈。
外面热,车厢里也不凉快!虽然衣服材质特殊,旁边还有陪侍扇风解暑,可闷热烦躁依旧。
距离范阳尚有一段路程,闲来无事,聊聊天倒可缓解燥热的心情。
陈让望向下首,对须发花白的老者道,“老师,此次济水改道,我处理的可有不妥之处?”
被唤作老师的老者,姓李名望,中书侍郎、太学博士,从二品官。因学识渊博,便委以宫中侍讲的重任。
可孤傲的个性,又被众王子所不喜,只有三王子愿意接纳,所以李望很珍视两人的师生情谊。
听得问话,李望也为三殿下事后总结,暗暗欣喜,略一沉吟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用快、准、狠三个字品评。
济水,星元大陆东域一条大河,流经周国境内一段的称谓。在其他国家,也被称为沱河。
今年雨水出奇的多,而且从上游冲下许多树木,到了周境恰好造成了淤积,导致堤坝崩毁、河水改道。
其不仅淹了人类村镇,也冲了莽山兽苑,令野兽,甚至猛兽不断从兽苑跑出,横行周边。
这陈让绝非年龄上,看得那般稚嫩。
他第一步,就直奔莽山洪泛区,许予兽族济水故道做兽苑,从根本上防止事态恶化。
再配合地方,对不从野兽进行铁腕镇压,同时开仓放粮安抚百姓。
行事迅速,打击坚决,又能抓住关键。也就有了李望的三字评价。
陈让听了,自然有些小兴奋,袖口一摆,将手放在扶手上,强忍笑意道:
“当初,汶口郡太守袁文,建议先开仓放粮,多建赈扶点。可人力、物力、时间都不允许,迁延日久还会令矛盾激化。您说我都看出,袁文却看不破吗?”
李望捋捋胡须,望向陈让道:
“兽苑逃离的多是野兽,汶口郡早有预判,事态不会不可收拾,这是其一。再者,袁太守也有难处,他无划界权,更不敢有所提议。当然他也有自己的考虑。”
陈让似乎知道李望想说什么,不过还是追问道:“什么考虑?”
李望说句了民谚,‘会哭闹的孩子有奶喝’。
陈让自然明白其中意思,微怒道:“我不在乎什么功绩,有父王派来的四百羽林卫,还有老师坐镇,我没有理由拖延办差。为了升迁,不惜民财民力,不顾国帑流失,真是岂有此理!”
汶口郡各级官员概莫能外,都想借助这次天灾,为自己记上一功。
所以时间拖得越长,动静搞得越大,越能引起朝廷重视,届时功绩自然就高。
可陈让的立场终究与他们不同,解决问题的方式必然不一样。
李望深知陈让这种作风,在朝堂之上,终究会吃亏。
因此李望尝试着劝解道:“殿下的忧国之情实在令人感佩。可您的雷厉风行,容易让奸邪之人制造舆论,说您办的差都轻而易举罢了!”
陈让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见没达到效果,李望改变策略道:“殿下,相比从前,袁太守此次,对您的态度如何?”
陈让愣了片刻,好似回忆道:“恩…更热情了,而且有点过头儿。”犹如想起什么,陈让眼睛微眯着道:“您是说,此番我能调遣御用车驾,袁文有了想法吧?”
“殿下英明。”李望笑道,“从开仓放粮争取民心,到拖延赈灾,袁太守都有意为您搭台唱戏,看来他已经有所决定。现在是争夺太子之位的关键时期,您大可借助御用车驾做做文章,延揽支持者。只是……。”
后面没有说出来,大概意思是,你不能由着性子办事,既投入到你的账下,理应支持、助其升迁才是。
你可倒好破坏别人好事,不仅让人升迁有变,捞油水的机会也没了,别人还怎么拥护你?
这也是李望最想回答陈让,有何不妥之问的。
只是没等他说完,就被打断了,陈让指向车顶,低声说了句:“老师,您知道,我志不在此。”
也正是这个时候,马车的驭者传音陈让,四百羽林卫首领,左都尉邹勇有要是禀报。
陈让先是蹙了一下眉,最终还是让驭者停车。
随着马车缓慢停下,李望也将魂识散发了出去。
陈让对旁边的陪侍道:“卫廷,去看一下。”
卫廷姓潘,与陈让年纪相仿,其父官拜左都御史,从小便伴读陈让,因此被选为陈让的贴身陪侍,才有资格站在车厢内间。
潘卫廷将车门推开了一拳宽,本来开条缝就行,可能是让陈让听的更清楚,然后不紧不慢地道:“邹都尉,有什么话就请讲吧!”
“前方树木稠密,为安全起见末将建议加速通过,还请三殿下示下。”邹勇高声道。
原来,在前负责开道的羽林卫发现,前方官道两侧的树木越来越密,非常适合武者隐蔽,所以不得不防。
尽管天气闷热难忍,尽管部下已疲惫不堪,尽管大多数人的警惕性开始松懈,但邹勇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因为他清楚,无论做哪一级的领导,都必须要担当,即使是属下把事情搞砸的,那责任也是你的。
御驾被劫,陈承宗不太可能把四百羽林卫全杀了,但砍邹勇的脑袋那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邹勇不会顾及其他,他首要考虑的是御驾安全,这一点与陈让的行事作风不谋而合。
但毕竟大周境内、朗朗乾坤,谁敢拦劫周主车驾,邹勇的举动不能不让人联想,除了职责担当之外,多少有点讨好陈让的意味,并希望得到陈让的赏识。
不出意外,回到范阳后,若陈让替他美言几句,左迁正都尉,应该没有太大问题。那三殿下将来要荣登大宝呢?做个将军甚至大将军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知邹勇是否在考虑这些问题,总之他一直站在马车旁等待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