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胤王都雅拉城,已将城门紧闭。三千紫袍军严阵以待,在王都里来来回回地巡视,遇到可疑的人直接送去地牢关守。有时盘问几句,若是不能令紫袍大人满意,便直接斩首,尸体当街焚烧。
早先,边境之地深受瘟疫之苦,那些在幽兰泽暗伏不动的流民,竭尽全力想要跨越层层戒严前往云国帝都皇城,云帝派大将军前来,的确起到了震慑的作用,让他们前往帝都的愿望成空。于是,这些人为了逃难,开始计划前往北胤王都雅拉。
本因瘟疫肆虐备受摧残的百姓,眼睁睁看着自己至亲至爱之人撒手人寰,拥挤的栖身之地脏乱不堪,死亡在每一瞬间不期而至,但是它至少能让受苦之人一了百了。到底还是活着的人诚惶诚恐,每一双眼睛都如同垂死的困兽,哀伤而无力地忽闪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牧宿氏族的悲剧始末在难民群中散布开来。星天鉴主人牧宿萼在世时的预言,在此间传播的速度甚至比瘟疫更快,让那些困兽之眼苏醒并愈发闪起光来。
“星空有言,若厉赫汲为北胤王,北胤将万劫不复,从此倾灭。”
一直被死亡扼住、早已透不过气、一片死寂的人群,渐渐悉悉索索地攒动起来,越来越不平静。终于,有一个声音喊了起来,“万恶的北胤先王,为了他疼爱的幺王,竟要整个北胤陪葬!”
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牧宿氏族被诛,我们便是用来赎罪的牺牲,是我们还有我们亲爱之人的性命,在为先王的残酷暴戾赎罪!”
此时,距离厉赫汲走上北胤王座,不过才短短半年。那个嘴边毛还没长齐的稚子,靠着先王的恩宠,每日在北胤王宫的深处养尊处优。他从不过问朝事,最爱看的就是比武。先王在世时,就为他修葺一个巨大的比武场。一改原先看台没有遮蔽的弱点,这样一来,即便刮风下雨,他心爱的小王子也可以安然地坐在舒适之地,惬意地观摩比武了。
自从十岁那年,南槐真人将厉赫汲的怪疾治愈,他便更加痴迷此道。他为比武最后的赢家提供数目客观的奖赏,遇到特别中意的,甚至破格提升。那三千紫袍中,有不少都是这样穿上一身紫衣的。在北胤,这是对勇者的奖赏。但对此极为不满的大有人在,就有先太子厉赫桐。
按照厉赫桐的年龄来看,年过半百的他甚至足以当厉赫汲的父亲了。无奈这个王弟,乃是父王厉赫仁七十有加时诞下的,最为受宠,他本不以为意,不曾想,老眼昏花的父王竟然宁他为王。无论他暗中如何阻挡,父王始终一意孤行,这一切与其说让厉赫桐愤怒,不如说是让他心寒。
“父王,您不是在选您最爱的儿子,而是在为北胤每一个父亲,选择保卫他们儿子的王啊。”
先王只淡淡地说,“既然你可以,你弟弟又未尝不可?你与他都说本王的骨血,虎父焉有犬子?桐儿啊,你的年纪都可以当他的父亲了,为何不能以一个父亲的胸怀接纳他?”
就在厉赫桐心灰意冷之时,先王颇有深意地说,“桐儿啊,我立他为王,有你为他保驾。我若立你为王,谁来为你保驾?你是想做永远的太子,还是想成为北胤的守护者?王不过是一个象征,你弟弟他象征着这个地方年轻,充满神奇的际遇,北胤需要一个年轻的王……”
自此以后,日复一日有一个声音告诉这位废太子,说到底,守护北胤,无论它的王是谁,这是他职责所在。每当厉赫汲在比武场观摩得不亦乐乎之时,厉赫同这位王爷都勤勤恳恳把持着北胤。
“按照王爷的吩咐,已经将城门紧闭,决不会让那些大胆之徒有机可乘。城中时时刻刻充满警惕,遇到可疑人士,一定会严加处理。只是,属下觉得,此刻奔向王都的百姓,都是寻求庇护的子民……”
“予夸旬大人,云帝那边御风公如何了?”
“大人,我北胤现在纷乱四起,百姓们不知从哪里听来星天鉴主人的预言,正要以此为借口涌向王都,以泄痛失亲爱之人的愤怒……”
“所以本王才问你,御风公如何了?四方安定,全凭御风公出手。这帮乌合之众,道听途说些狗屁不同的东西,难不成就以为自己可以来向王都兴师问罪了么。御风公一出手,这些人都会被送到地底下。”
“王爷,现在大将军撤回帝都,听说就是为了向云帝求情,赦免御风公。就算云帝不能赦免御风公,大将军回来后,也能平定乱事,未必需要御风公出手。王爷千万不可为御风公修书求情。”予夸旬脸色有点灰蒙蒙的,他并不希望王爷借助御风公之力平定纷乱。
“为何你屡次三番劝本王袖手旁观?”厉赫桐拈了拈胡子,扬起的脑袋让他从上而下傲视着屈下一膝的予夸旬。
“王爷,那是非人的力量。一旦借助这样的力量,北胤从此民心不再。我们的百姓已经失去了星天鉴主人,不能再让他们失去对王族的诚服了。”
“诚服?你口中虚弱无力的百姓,正要带着他们的瘟疫,还有他们满腔对先王的控诉,一步步走近王都,宣泄他们的痛苦。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成为暴民,每一个人都会成为有心之人的利箭,直直地刺向北胤王宫。”
“王爷,请抚慰民心,他们失去的太多了。如果再借助御风公的力量,恐怕厉赫王族难以服众。”忠心耿耿的予夸旬言辞恳切地祈求道。
“如何抚慰民心?”
“首先请王爷为难民打开城门,从疫情爆发之处沿途设立医馆、可供遮风挡雨的营地、拨款放粮食,不让老百姓挨饿。这样,说不准半道他们便会停留或者折返。然后,加派医务官研制攻克疫情的办法,深入疫情爆发处……”
“予夸旬,你可知道,这样一来,厉赫王族要付出多少代价?”
“王爷,属下认为,如果王爷愿意这样做,相比于失去的,厉赫王族将得到更多。如若不愿,势必失去更多。”
“靠着这些年的营生,确实积攒了不少财富,但是此次瘟疫若是放任不管,不过是损失些边境之地的百姓,只要他们不往北来,就动摇不了北胤的根本。但若是施救,代价不计其数。本王权衡再三,实在觉得没有必要。”
“属下愿为王爷分忧解难,筹措钱财,以王爷之名为民消灾。只要王爷一声令下,属下这就去办。并且,决不让厉赫王族损失一分一毫,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充盈财库。”
“哦?”厉赫桐将信将疑,但是转念一想,还有谁比旅行商人出身的予夸旬更会处理好这档子事呢,正是在他的主持之下,新王继位以来,财库营收胜过先王在位时十年收入的总和。于是,厉赫桐收起他的疑惑,转而迎上去将他扶起来,说道,“起来吧。予夸旬,你想要本王如何配合你?”
“不敢不敢,属下只是辅佐王爷,王爷为北胤难民殚精竭虑之心,天地可鉴。”予夸旬深施一礼,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