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至,达达的马蹄颠簸在杏林中。
“少宫…”
“镜竺!”此番出行少宫主交待不宜太张扬,所以镜竺刚开口就被绮箩打断提醒道。
“噢!小姐,快到浔阳了,我们是歇息一宿还是直接经过赶路?”镜竺驾着马车小心翼翼地说道。
马车中传出声音:“那就留宿在浔阳,我也有些乏了。”
已经亥时的浔阳,依旧灯火通明,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掌柜的,来两间客房,其中一间要店里最宽敞的。”镜竺的高声呼喊吓醒了正在打盹的掌柜。
掌柜看到两个小女娃娃,便不屑道:“只有一间房了,你们两个,是谁住啊?”
“我家小姐住。”镜竺说罢便扔下了一粒银子。
掌柜一看到银子便双目放光,随后探头看了看镜竺后面的月惜迟,顿时点头哈腰道:“有有有,给小姐准备最大的丁字号房,旁边一间稍小的丙字号房就委曲一下两位姑奶奶。”然后招呼小二带她们上楼,“二楼丁字号房和丙字号房入住~”
次日午时。
“兴许是赶路赶得太累了,竟睡到了这个时辰。”镜竺打个哈欠。
“快收拾收拾给小姐更衣去,都这个时辰了,该没好脸色了。”绮箩催促道。
“叩叩叩”,“叩叩叩”,“进来。”
镜竺和绮箩走进一看,没想到自家少宫主还披头散发萎靡地坐在床上,心中不禁好笑,她们自小便服侍她,自然经常看到她闺中的模样,没有在下人面前的凌厉,也没有在外面行事时候的心狠手辣。
“小姐?”绮箩试探性地问道。
月惜迟没有应答,仍呆坐在床上,两眼无神,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镜竺掩嘴咯咯笑出了声,“小姐这是没睡醒呢。”
“可不是嘛,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绮箩说着便已经把要洗漱的用水准备好了。
“帮我梳妆。”
“是。”
“小姐,今天穿哪套衣裳呢?”只见镜竺左手拿了一套缟色薄纱留仙裙,右手拿着一套绯红丝质圆领袍让月惜迟挑选,月惜迟朝左一指没有言语。
“小姐今天穿这么素净。”绮箩疑惑道。
“穿素净些,就不会引人注目。”月惜迟出来只是办“公事”,且身边就带了两个侍女,即便有罗刹和鬼临暗中相助,但也不想惹无必要的麻烦。
绮箩和镜竺对视一笑,她们当然知道,即便月惜迟穿的再素净,那张脸也无法教人不侧目。
“梳好了。”绮箩正准备给月惜迟更衣。
“吱…”门开了,“什么人!”镜竺朝门口看去。月惜迟准备更衣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闻声望去。
只见一名头戴玉冠,身着月白圆领长袍,神色冷峻的男子站在门口,衣襟和袖口处用赤金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手中拈着一把折扇,气宇不凡。男子进来似乎也怔住了,待定睛一看,一柄短剑直刺他的眉心。
“哪里来的登徒子!”镜竺怒不可遏道。
男子往左一侧,躲过了那一剑,镜竺骤然转身,手持刀柄向右刺去。只见男子如蛇形般勾住她的手腕,手中折扇格挡住镜竺手中的短剑,反手一推,将镜竺退至一丈之外。
“姑娘,误会,在下走错房间了。”男子焦急地申辩道。
“借口也得找个让人信服的。”镜竺再次发起攻势。
男子用扇子格挡,短剑与扇骨相击,铮的一声,嗡嗡作响。剑随即刮擦出一道青光,指向了男子的右肩,只见男子左手以迅雷之势擒住了镜竺的手腕,将短剑抖落。
男子之后并没有发起攻势,而是再次解释道:“姑娘,在下真的走错房间了。我住的三楼丁字号,一时失神,进错了楼层。”说着便弯腰拾起了地上的短剑,双手奉上。
镜竺揉着手腕没好气地看着他,接过短剑,怒道:“你以为你信口胡诌我就会信你么。”
“在下真的不是有意为之,请姑娘海涵。”男子再次俯首致歉道。
“早不进晚不进偏在这时辰进,还专挑这个房间,这个借口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信。”镜竺依然不依不饶。
男子瞬间不耐烦地蹙着眉,道:“我已再三解释,若姑娘仍然不信,那就杀了我,否则就放我走。”
镜竺听后更是气急,此人不仅毫无歉仄之心,反倒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于是喝道:“你!厚颜无耻。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在一旁看了良久的月惜迟缓缓把衣服套上,发话:“镜竺,放他走。”
“小姐?”镜竺转头疑惑道。
月惜迟眼神忽显一道冷光,镜竺看了发怵,便只能应答:“是。”
男子闻后,往月惜迟方向看了一眼,眼睛忽然闪烁了一下,俯首作揖道:“在下实属无心冒犯,惊扰了小姐,在此赔罪。”说罢,转身出了房门。
“小姐,为何放他走?”连绮箩也深感疑惑。男子擅闯女子闺房本就不妥,更何况,他闯的是危月宫少主的房间。
“因为你们打不过他。”月惜迟的语气云淡风轻,早在镜竺与那人对打的途中,便已将其的身家路数瞧的一清二楚。
镜竺和绮箩听到这样的话面面相觑,都没了声音。
“况且,他也实属没有冒犯到我什么。”月惜迟嘴角上挑,不然,就是她亲自出手了。
回到房间的季明昭仍然心有余悸,不是害怕,而是房内女子的惊鸿一瞥,就算再自持的男人也难免心生悸动。季明昭年少成名,不仅武功高强,能与之长相媲美的也少有,无数有身份且长相貌美的女子投怀送抱,连堪称绝色的惊鸿门门主“玉剑青鸾”温述清都对他青睐有加。可即便这样,季明昭都坐怀不乱,直到适才房中的女子出现,才顿感胸口如被大石压住般,呼吸急促。
“那女子是谁,从她住的房间,穿着,身边的两个侍女,无一不彰显富贵。有侍女在侧,却不像是门派中人。侍女的武功虽然在我之下,但也不像是普通官宦或者商贾家的出身。武林中能排上名号的商贾世家我都认得,但都不是,那她是哪家的小姐…”
“叩叩叩”,“公子,马已备好,该出发了。”
季明昭倚在门边出神,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扰了思路,半月之后二弟季明甫要和漓渊阁阁主的幺女陶卿云成亲,他必须赶紧回去。阁主陶悫虽已走下武林盟主之位,但漓渊阁的势力仍然不可小觑,两家已有意结亲多时,季明昭最讨厌的,就是依附于人,父亲知道这点,所以便让季明甫娶了陶卿云。
“小姐,你看,是那厮。”正在露台阁楼用膳的镜竺唤道。
月惜迟闻声看去,那名男子正和一名中年男子说些什么,随后一起策马而去。
“真是便宜他了。”镜竺嘟哝道。
“怎么你对他很有意见。”月惜迟好笑道。
“就是看不惯他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下次再见,定不会轻饶他。”
月惜迟轻笑,意味深长地向先前男子策马而走的方向看去。绮箩正在给小姐布菜,“精卫填海”和“松翠明珠”是清风楼一绝,早有耳闻的她们从房间出来便向小二点了这两道菜,一旁的月惜迟却沉浸在旁桌的谈话中。
“诶你可有听说青雾庄被灭门了?”
“我昨夜才收到消息,也震惊良久。”
“知道何人所为么?”
“谁知道呢,依我看,不是天门教就是危月宫。”
“不过听说西域那边有一股新的势力,青海一带乱的很。”
“是啊,从陶老阁主退下武林盟主之位以后,就越发乱了,武林中都人心惶惶的。”
月惜迟好笑地听着这一切,无论江湖上发生什么事,始作俑者定会被指为危月宫,尽管此事真是他们所为。天门教的名号在五年前响起,各门各派对这个歪门邪教的不断壮大感到岌岌可危,亦成为武林的威胁。不过如此一来,也替危月宫分担了不少敌意,且与危月宫井水不犯河水,无任何过节。
不过说起西域,三年前来了两名女子,说想入危月宫的门楣。自称被西域黑水教驱逐出来,想要危月宫帮其对抗,待以后取而代之。而给危月宫的好处是,黑水教屈于危月宫之下,成为分部,不与其对抗。且不说两人来路不明,说的亦真亦假,危月宫都不会以身犯险去对付这个中原之外一无所知的教派。不过那两人给姑姑献上了失落已久的“六煞”之一“魔渠”,还有从黑水教教主那里窃过来的内功心决“煞心决”。
虽然危月宫近几年广纳奇人异士,但从无招揽过异域人士,她提醒过姑姑,若拿了心决和神兵,矛头便指向了危月宫,可姑姑不但接受了她们的诚意,还直接指派给了修罹,不料那二人倒是本事不差,帮危月宫处理了一些不小的麻烦,稍微松懈了姑姑的戒心,让两名女子可以自由出入危月宫。异域女子出入危月宫,且行事怪异,连她都是不满的,想到这,月惜迟便眉头深锁着。
“小姐,该启程了。”绮箩提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