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府里骤然多了许多门派门人穿行的身影。
“道义盟”,非门非派,由“六大世家”与九个门派结成的联盟,盟里众人均无尊卑之分,亦没有盟主之位,这个联盟成立的初衷,便是十五个实力雄厚的世家门派决意撑起武林大业,联手对抗已严重危害江湖,陷武林于水火的邪恶势力,而这被第一个针对的恶势力,便是当时犯下令人发指之事的危月宫。
危月宫早年还不在大理,也并非歪门邪派。但后来的宫主月非我,性情暴戾,杀人成瘾,他所经之处皆一片血光,即经之路无一人敢出户。
后“六大世家”与其他门派众口一辞组成了“道义盟”,联手除掉了月非我与他麾下的诸多势力,将江湖归于平静。
此盟的成立到现在已将近百年,仍然被这些世家门派信奉着,漓渊阁与季家还有南宫家更是联手出了重金在江陵府打造了一座富丽的堂口,名为“道义堂”。
但门派世家都有各自的生存之道,为保存实力,有严令“无大灾,无大恶,无国难,不得随意宣令”,而这个令,便是由黑檀木雕成的“飞鸣号角”,由发令者坐堂,请其余门派同往道义堂商讨大事。
此时“飞鸣号角”的发令人江乔,已稳坐堂中静候诸位的到来。他眉头从进门初期就一直未舒展开来,俊郎的脸更是添了一抹憔悴,本因一尘不染的白衣却浸入了几滴血迹。
他再次目睹了骇人的场景,而这个场景,便是黑水教的那名红衣男子“许诺”给他的“大礼”,回雪楼麾下厉火堂的覆灭。
漓渊阁与季家已踏入了堂中,发现其余世家门派已多数到达,此时与他们同坐堂中,另外,还有从洛阳赶来的南宫策,作为前辈且威望甚高的他与此次发令人江乔并坐于高堂两侧。
“贤侄,那个黑水教真有那么大口气?”南宫策作为南宫家的家主,不似其他门派或世家的掌权人一般居高临下无视他人,凡事身体力行,为人谦和,善恶分明,在江湖中博了个好名声,他用如此亲和的语气也是因为与江乔的先父交情匪浅。
江乔一向敬重这位先父的挚友,颇为恭敬地回答道:“小侄麾下二堂门人的惨死,就证明那人所言并非耸人听闻。”
南宫策捋着山羊胡,微迷着眼暗想道:“此番传令,以他的作风来看,想来这个黑水教非等闲之派,连回雪楼这样的势力都被悄无声息灭了两堂,看来这一场恶战不可避免了。”他又问向江乔:“那依贤侄之见,咱们该如何是好?”
“什么如何是好,打架都不会么?”此时随着声音踏进来的便是六大世家之一的柳家公子司凡。
“柳兄。”与他相对熟络的季明昭率先问候道。
柳司凡瞧见季明昭,想起那个夜晚便有一番不自在,但过眼云烟之事他又宽慰自己不必太放在心上,于是颔首笑道:“季兄久违了。”
“他是柳司凡,向来妒羡季明昭的武功与才华,每年约战却回回落败。”施阆小声地附在东方翊耳边解疑道,言中有一丝幸灾乐祸。他向来不喜柳司凡,自与他相识相处之后便发觉他心高气傲,仗着家世凌辱欺压弱者,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
东方翊仔细听着,缓缓点头。东方家虽不是六大世家之一,但东方翊与施阆交情颇深,便求了他带自己来,而且江乔和自己也有几分交情,想必也不会多说。“道义盟”虽由十五个门派世家结盟而成,但奉行的宗旨是惩奸除恶,自然不会拒绝正义人士的鼎力相助。
江乔知道柳司凡不好的名声,他方才进门那番丝毫没有礼貌的言语,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扫了他一眼便回答南宫策的问话:“黑水教已扬言侵犯我中原武林且已经有了行动,他们已崭露头角,如今只能将其在未崛起之前打压下去,否则,后患无穷,咱们要想除掉他们就更为棘手了。”
柳司凡听了却笑笑,道:“话虽如此,可咱们对这西域教派一无所知,且西域不比中原,要想铲除恐也非易事。不瞒江楼主,这黑水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柳家在接到携着“飞鸣号角”传来的书信之时,柳司凡还怀疑这件事情的真伪,但既已得令,只好应了父亲的吩咐前来商榷。
此时,八音派的沈铎率着几名门人越门而来。他丰神俊朗,个头不高,作为八音派掌门最小的弟子,不过才十六有余。
八音派门人皆善音律,凡世间难以弹就的神曲他们都能信手拈来,八音派的掌门英岐,更是嗜琴如命,好谱乐,每逢乐谱著成之时便会坐于崖顶不弹个十天半月不得下山,因此世人皆称他为“琴狂”。
沈铎一向听闻“南季北江”如雷贯耳的各种事迹,早已对他们心生敬佩,此时瞧见面前那名站起身的白衣男子,因他坐于高堂之上,便笃定他是此次的发令人江乔,于是满怀欣喜,迫不及待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久闻江楼主盛名,今日得见,在下荣幸之至。”
江乔有些失措地瞧着这个紧握他的手不放的少年,错愕之后便笑出了声,当下喜欢起了他,只因从他明朗的笑容里看不到“阴谋”的痕迹。这也是为何他不喜与世家公子深交的缘故,他总能从那些豪门贵胄的眼中或交谈中感受到他们对权势,钱财的饥渴。
“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八音派常年隐于江湖,江乔见多识广也只知掌门英岐与其最为得意的大弟子晁镛,但晁镛年逾三十,而面前人却只是个少年,他自然是不识得的。
“我…”沈铎见自己钦佩敬仰的人居然开口问他话,越发激动了,抑制不住欣喜答道:“我叫沈铎。”说完又环视一周,问道:“季…季大侠也在这么?”
季明昭瞧着这个少年竟觉得他的虎头虎脑可爱得紧,于是笑容现在脸上,挥了挥折扇,说道:“我在这儿。”
沈铎顺着挥手的闪影侧头看去,发觉季明昭不过坐在离他咫尺的座椅上,感受到他气息的他当下一喜,瞧见了他身旁空着的座椅,有些害羞地询问着他的意见:“季大侠,我…我可以坐你身侧么?”
季明昭轻快说:“当然可以,不过我不是什么大侠,瞧着我年长你几岁,你唤我一声哥哥也是不打紧的。”
沈铎听了他的话暗想季明昭也不似江湖纷传的那样难以亲近,他言中带着自豪:“太好了!我竟然有幸坐在‘南季’的身旁,我的那些师兄们再也轻视我不得了!”
众人瞧着这名爽俊的少年都觉着这个沉闷的厅堂中多了一丝舒缓,柳司凡瞧着他孤陋寡闻的模样却暗自嘟哝了一声:“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随后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这位小兄弟,今日咱们是来商量大事的,不是让你来拉帮结派走亲访友的。”
沈铎听见他如此说,急忙闭了嘴。但柳司凡暗自嘟哝了话怎能逃过内功深厚的江乔的耳朵。
他本就不喜他,若平常便罢,但他瞧见沈铎窘迫的同时又有些害怕,他不过是个久居山林涉世未深的少年而已,想着便打算替他出气:“商讨大事也可,结亲认友也无妨,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你何必对人如此不耐?”
柳司凡登时起身,想回嘴但又碍于他的实力和身份,便弱了弱语气说道:“江楼主,你发令坐堂,我等响应你的号召是为了联手抗敌,我瞧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在这不顾大局,说两句都说不得么?”
“什么不顾大局,这人没来齐,大局未定。这小兄弟也没说什么毫无分寸的话,你何必较真?”江乔回道。
“我不过随口说了几句,是谁在较真?江乔,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这道义盟,可没有什么盟主!”柳司凡终于管不了许多,瞧他发号施令的做派便大为不服。
江乔听到此言顿时不快,说道:“柳司凡,咱们同为武林中人,此事关系到中原武林乃至你我的存亡,怎能说是为我卖命?你若贪生怕死我送你一匹快马赶紧离去。不过...若咱们没了,你姑苏柳家也捞不着好。但是话又说回来,若论见风使舵,谁又比得上你姑苏柳氏呢。”
江乔语气一急,也顾不得自己与众人的脸面,直接与他言语交锋,同时他也替柳司凡感到庆幸,若不是众位英豪在场,他定会打得柳司凡鼻青脸肿难堪至极。
但这番话却惹得众人发笑连连,姑苏柳氏善趋炎附势早已不是秘密,只因财力雄厚,门徒众多才跻身进了“六大世家”之列。
“你!”柳司凡气急,捏着拳头发力不是不发力也不是,论武功他自知敌不过他,若在众人面前输得难看,自己也不光彩,但家门被侮辱不出手又觉着面上无光。
“行了。这大敌当前,不能齐心怎能抗敌,都少说几句。”与江乔并坐的南宫策发话。
听到作为前辈的南宫策出声,柳司凡这才泄气往座椅上一坐,偃旗息鼓不再与他做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