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玻璃灯管中的霓虹如何闪烁,这世间仍是如此灰暗。潮湿的空气中黏腻的像是浸润了血水,腥味浓郁的让人无法呼吸。
淅淅沥沥的雨点掉落在漫水方砖上溅起一阵波澜又隐去不见。轰隆雷声与霹雳电光已将胆小的人们驱赶回家中,只留这个面容憔悴的年轻人呆站在空旷的大街上。
眼窝深陷得像是个被抽空生气的活尸,任凭衣物湿透。鼻梁上的眼镜已模糊得看不清前方,空洞双目中倒映着的只有那庭院。
【呲】一支车队快速从他面前,激起满是灰尘垃圾的肮脏污水。难掩的腥臭刺激到喉鼻,便是一阵不适的干呕和咳嗽。
是来做什么的,蛇崩重音?明明从不会让镜片与衣物沾水染尘的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复仇,对,是来了结这一切的。还有她,必须把她救出来!哪怕摔进淤泥里爬不起来也无所谓,只要...
“哟,这不是我们落难的音乐家吗?哈哈哈,臭小子你还真敢来啊!”
数辆轿车前灯的强光打在蛇崩重音的脸上,让他不得不抬手遮蔽。十几名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缓缓将他包围住,眼神中满是戏谑。
“我来了,她在哪里?!”
“真是不好意思,抓过的人太多了。让我想想,是...是穿着流苏长裙很喜欢弹小提琴的那个?真是别致的古典美人呢,呵呵。”
“混蛋,你...唔啊,咳咳咳!”
挥动拳头冲上去的他被两名彪形大汉夹住,而那个左眼上有疤痕的人则直接一脚踹中他的腹部。
“就这样的态度可不行啊,不拿出划伤我眼睛的那份干劲就没有希望哦。对,就是这样,再愤怒一点啊!”
“额啊啊!!!放开我,一定要把你的眼球给挖出来!呃唔,噗...”
大汉突然松手,可蛇崩重音还没来得及站直就被反手一拳打在脸上。破损的眼镜划破鼻梁,雨水混着血让伤口一阵冰冷火热的痛感。
失去眼镜就像是被蒙上纱布只得看见前方模糊的人影,胡乱的出拳被轻易闪过,对方伸腿一勾就将他绊倒。
一只鞋子用力踩在他的肩膀上,鳄鱼皮的鳞角刮得脸生疼。独眼男捏着弯曲的眼镜框在蛇崩重音面前晃动一下,然后丢到他脑袋上。
“你说你本来前途无量,非要插手不该管的事情,要不是有人保你早死了!滚吧,要再让我看见,就剁掉这双本应弹奏乐曲的巧手送给你女友看!”
“呵呵,真可惜呢。今天要是不杀我的话,那你就得交出命来。”蛇崩重音抹掉嘴角的鲜血发狠道。
这时另外一名成员小跑过来说道:“北伬大哥要我们快些去汇报,让您别耽搁了。”
本被激起杀心的独眼男眼中露出一丝遗憾,一记鞭腿将脚下的可怜人踢飞出去,转身招呼其他人走向庭院。
“给我...回来!可恶,别走!我...咳咳...”
吐出一口半凝的血水,翻身在泥泞中想要朝着那些家伙离开的方向爬去。但是精神状态本就极差的他,在挨上这么一顿打后已无力再前进了。
恍惚中一白一黑两道身影靠近了他,雨水也随之被隔开。
“你们...是收取亡魂的地狱使者吗?那可得...再等上一会儿...我还没落气,还要...”
“我今天确实是来索命的,但不是你。揃,麻烦收拾一下。醒了就让他去下边吧,我先行处理掉那些虫子。”
他脸上被磕碰的青一块紫一块,血混着泥粘在睫毛上。浑身湿透且被那一脚踹中后脊背蜷缩,整个人狼狈不堪如同一只剥皮虾。
揃回应道:“是,大小...不,家主。”
是女人?只感觉有人在拖动自己,蛇崩重音便昏了过去。
庭院下方的大厅中,独眼男和几名中年人围坐在长桌前,还有二十名帮派成员分列站在一旁。
独眼率先开口道:“大哥,为什么不做掉那个小子,他那天知道的秘密可不是一点半点啊!”
为首的那人回答道:“不行,说不定那个蛇崩暗地里给早田纪夫我们的把柄了。只要不杀他那大臣就没办法动我们,待他精神崩溃麻烦就自行解决。”
角落里那个不时扭动的麻袋就是他们的筹码。
“这件事,实你没有跟总会的人说吗?财政大臣本来就跟我们山咀组不对路啊,要是...”另外一人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怎么可能会给那些偏安一隅连核心都搬出东京的老人们说呢。那个神秘组织让我们去销毁神奈川工厂里的秘密,这就是投名状。”
北伬实说罢从衣兜掏出一小张纸片,让众人传递阅览后烧掉。看过之后每个人脸上都显出不正常的兴奋,尤以独眼最甚。
“大哥,好事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呢。这样的话三天前我就该让依附咱们的小家族硬气一点,也不至于被罗晓那个小姑娘灰溜溜的轰出来。”
“八嘎,谁让你去招惹鬼龙院家的?那场袭击也是组织早就计划好让老牌势力给我们挪位做的,早田跟死者是故交,你这不是在捅娄子吗?”
独眼见他生气便为此开脱道:“我并不是鲁莽行事啊,大哥你知道当时神奈川明美失踪。还有另外一名知情人,就是和神奈川工业合作的缠一郎!”
“那你找到了吗?”北伬实对这个做事冲动的弟弟有些不满,但勉勉强强还是能办成交给他的事。
“当然,他被鬼龙院罗晓接到家里去了。既然组织已经发话,那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他和那个女人一起绑来做掉!”
独眼抓紧桌上的几个烟头猛地握紧,丝毫不在意掌心的灼热,脸上尽是狠辣之色。
“既然如此...有几成把握?”原本求稳的北伬实在那巨大的利益面前也失了一次分寸。
“哈,当时去的时候就让他们摸清了。只要事情办成便搭上‘快车’,到时就是早田也拿我们没办法吧。好好教本部的那些老头子一次,昭和时代的行事方式落伍了!”
【啪啪啪】就在他眉飞色舞的描述即将到来的美好时,一阵不合时宜的掌声打断掉这段慷慨陈词。
“虽然你这与地上的蛆虫无异,但我还是蛮认同最后那句话的。人是要往前看的啊,腐朽的过去注定要被埋葬。”
众人大惊失色,为何庭院中的那么多明哨暗哨连警报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干掉了?独眼那仅剩的一颗眼珠透露的信息在短短一秒钟内就完成了从不悦到疑惑,疑惑再到惊恐的转变。
“你...怎么,不对,居然敢送上门来找死!”北伬实色厉内荏的大吼道,手别到背后悄悄给房间边的帮派成员打信号。
“久等了,处理掉那几个家族的杂碎稍稍有耽搁。毕竟之前要主持父亲的葬礼,现在穿着和服不怎么方便杀人呢。还有点时间,诸位交代一下遗言吧。”
二十几人的目光死死锁在倚靠在楼梯口的罗晓身上,后者却俏皮的笑了笑。只是稍稍抬起衣摆,所有人的神经就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
“说什么蠢话!就应该乖乖被杀掉,为我们未来的大道铺路啊!”
独眼率先将背后的手枪抽出指向罗晓,两侧房间的门纸后也不断有人影闪动。
“这就是遗言吗,那我送你们上路吧。”平淡的说完这句话后,罗晓的指尖便慢慢滑落出几根黑红色的丝线,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未干涸的血滴。
“怪...怪物!”
“没错,你们造出来的怪物啊...”
火光乍现间,那佳人已翩翩起舞。以鲜血为墨,肢体为笔,哀嚎为乐。手起足落间便一抹猩红泼洒,绝美至极!
【嗒】地面上已经放晴,错落有致的小水洼里倒映着明媚的天空。透明的滚珠顺着屋檐落下,扰乱了倒悬美景便消失不见。
“蛇崩先生,好受些了吗?你昏迷了三十九分钟又二十二秒,或许是二十三秒。”
蛇崩重音捂着还隐约有些火辣痛感的脸,透过玻璃反射发现淤青已经消去。瞥眼看向一旁从管家服里掏出怀表苦恼自己计时不准的揃,心想自己是被谁救下。
“那个,帮我疗伤还换上新衣服实在是太感谢了,请问您是...”
“不必用敬语,我只是服侍鬼龙院家的一个下人。揃三藏,称呼我为揃就好。”
对方这么客气反而让他不好开口询问了,但是转念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便推开车门。
“如果是想要去救人的话,直接走进去到最底部就好。罗晓大人已经在那儿等你了,最好快些,她很讨厌别人拖拖拉拉的。”
“啊,我知道了。再次感谢相助,哎哟。”拍着被磕到的头,手忙脚乱的穿好鞋子就向马路对面的小庭院跑去。
刚进到墙内的草坪上,淡淡的血腥味就钻进了蛇崩重音的鼻子。没有眼镜只能看个大概,那些草里的阴影想来就是尸体了。
赶走杂念,快步穿过脚下吱吱作响的过道,来到深处的楼梯。每走下一阶血腥味就愈发浓郁,待抵达地下的大厅时这股味道几乎让他窒息。
“呕,唔唔。天呐,都被...杀死了?”
被刺激的干呕几下,他很庆幸自己是个近视。但即使有天然的马赛克也遮挡不住...入眼那片狰狞的红。地板、墙壁、天花板,几乎没有一处是干净的。
“跟预留的时间相差无几,本以为你会晕上更久。左边的口袋里有一副新的眼镜,戴上过来见我。”
【咕噜】在视线重新清晰的那一刹,他挥拳狠狠砸在胸口,强行把吐意憋了回去。断肢残骸散落得到处都是,分不清这是谁的手那是谁的腿。
尚有几个没被切中要害的还在喘气哀嚎,但就伤口的出血量来说也是活不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