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响,眼瞧着人离开的差不多了,一个奇怪的,身材修长的人这才显露出可疑来。他带着宽大的帽子,一直躲在陈独后面,直到此时才摘下帽子,朝满脸警惕望过来的韩乐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韩乐愣了愣,有些吃惊。因为这个长发披肩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寻山!
“大人。”陈独回过头来,仿佛早就知道李寻山的出现。一旁,樊姬扬了扬眉毛。其实,只要想想就会明白,整个县有太多人要李寻山死,他当然得时刻待在陈独的保护之下!
李寻山气色看上去稍稍好了点,只是他总觉得此地的胭脂气太过浓郁了些,当下用手帕盖在鼻子上,朝樊姬道:“还要劳烦姑娘,让你的姐妹们出来一趟。”
樊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李寻山的名字她只从其他男人口中听到过,今日还是头一次见到,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单薄,还要瘦弱。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县呆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死,也不知道是陈独武功出众,还是他福大命大?
樊姬心中想着,朝一旁的人示意一番,顿时有几个漂亮的姑娘从楼上优雅的走下来。这些姑娘浓妆淡抹,环肥燕瘦,让李寻山瞧了好一阵子,直到樊姬咳嗽一声,这才醒悟过来,抬起头望着她道:“倒是都没有樊姑娘好看。”
“李大人过奖了。”樊姬捂嘴笑道。
“倒酒!”李寻山将地上倒着的凳子拾起来,颇为潇洒的挥手。一旁的陈独刚要去寻酒壶,却被他一个埋怨的眼神钉在了原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樊姬反应过来,芊芊素手捏起洁白的酒壶替李寻山倒了一杯,然后半推半就的坐在他身侧,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砸了砸嘴,显得很满意,伸出手随意的一指那群姑娘中的一人,淡淡道:“你何时见过裴山?”
不经意间,为官的气势顿时流露出来,那姑娘眨了眨好看的眼睛,也不敢去偷瞧一旁的樊姬,只是老老实实的回答:“前日傍晚。”
“喝的什么酒?”
“是二十年的清风。”
“唔,倒是会喝。”李寻山顿了顿道:“他可曾提起过什么?”
那姑娘歪着头颇为可爱的想了想道:“裴公子酷爱江湖上的事情,倒是说了许多。”
“我也感兴趣,你不妨说一说。”
“裴公子先是。。。。。。,”姑娘想了想道:“先是说了万兵朝圣林的传说,他说万兵朝圣林是骗人的,什么插满兵器的竹林,都是画师的臆想,这世上压根就没有这样的地方。”
一旁,韩乐靠在墙壁边上,重新用布条将盟主刀缠绕上,他的脑海中却浮现起当初在苍云府小世界里瞧见的园林,也不知道那究竟是胡乱仿制,还是苍云府主人当真见过?他没想多久,便又想起了韩月和秋桂英,也不知道她们此刻究竟在干什么?
想到此处,韩乐暗中叹息,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兵界的江湖趣事上。
“。。。。。。,骂了句万兵朝圣林的传说后,裴山公子又开始说起这天底下的几大名门正派,他说这中原之大,却只有六大正派独占鳌头,这六家里,咱们大魏一共有两家,却都不对他的胃口,他若要拜师学艺,还得去大燕或者大晋。”
“哈哈,裴山这家伙口气倒是不小,”李寻山抿了一口酒,嘲弄道:“少林,武当乃是当今天下武道魁首,他倒好,统统看不上。”
“其实这也怪不得裴公子,”这姑娘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显得颇为娇俏可爱:“要我觉得,当和尚和道士实在是太无趣了些。”
“若要你说,你想去哪家?”李寻山来了兴致,不免有些好奇。
姑娘没有犹豫,像是之前就有了答案,或许她也曾经这么和裴山说过:“当然是大晋,燕子坞。”
“大晋风流浪漫,六大派之中,燕子坞确实最为潇洒闲雅。”李寻山点了点头。
“大魏有少林,武当,大晋有这个燕子坞,那六大派其他三个分别是哪家?”韩乐抬起头来,颇为好奇道。
其他人古怪的转头看了他一眼,让他不免有些心中发毛。
“小韩捕头可真有意思,这天底下谁都知道的事情偏偏你却不知道。”樊姬捂嘴笑道,似乎全然忘了之前的事情。
韩乐扯了扯嘴角,他不喜这妖艳女人干的买卖人口的勾当,当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他身后,那名小姑娘已经包扎好了伤口,见樊姬望过来,当下气鼓鼓的瞪了她一眼,旋即又陷入迷茫之中。
她无父无母,此时刚刚逃脱苦难命运,却又不知道将来如何,她瞧着身前不算魁梧的后背,直愣愣的竟有些失神。
樊姬将这小姑娘模样尽收眼底,心中忍不住暗自叹息。在这样多舛的世道,一个无依无靠的姑娘家,不入初晴馆,难道真的就能好好活下去吗?
樊姬暂时将心中的一丝触动收起来。她早已练就了一副永远保持绝美容颜的本事,心中的那一丝波澜并未被人看出来,她将目光收回,今后也不会再关心这个小姑娘的命运如何了。
李寻山微微眯起双眼,朝一旁站着的仆役吩咐了一句,要了碗盖满金黄油脂,香气扑鼻的鸡汤,然后放在了那小姑娘面前。
“快跟咱家的捕快说道说道。”做完这件事情,李寻山伸了一个懒腰,见场面有些安静,当下道。
“啊?。。。。,哦,除了我刚才说的这三家之外,便是唐门,青城和破军府,这三家可都是大燕的,武功也颇为诡异辛辣,听裴公子说,江湖上也最是忌惮。”
“不错,唐门擅长暗器毒术,又号称破尽天下真气。青城剑法凌厉第一,而破军府。。。,曾经是我大魏军营,却反叛了大燕,成了大燕最强大的门派。”陈独说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那曾经的苍云府呢?”韩乐忍不住又道。
“苍云府刀剑双绝,曾经自然也是六大派之一。苍云府主人当年也算是军中少有的将帅,破军府也可算其麾下,若不是苍云府覆灭,堂堂破军大营,又怎么成了现如今的破军府?”李寻山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继续说!”李寻山似乎有些喝多了,口气冷厉的喝道。
那可爱的姑娘被吓了一跳,有些胆战心惊的咽了咽唾沫:“说的大多是一些江湖上的事情,有的我记得清楚,可有的我倒都忘记了。”
“把记得的都说了。”陈独道。
姑娘想了想,过了好一会儿才讪讪道:“都记不太清楚了。”
“你先好好想想,近日里服侍过裴山的再出来一个。”樊姬道。
很快,一个珠圆玉润,体态丰盈的姑娘缓缓走了出来,她看上去性子温婉,先是朝几人微微施礼,这才道:“奴家四天前服侍过裴山公子。”
“他说了哪些话?”
“大人们应该理解,初晴馆里的话大都是逢场作戏,可能说完没多久便都全部忘记了。”温婉的姑娘笑了笑,风轻云淡道:“裴山公子死了,那奴家就实话实说,他与奴家说的,大多都是男人喝过酒喜爱说的废话胡话,当不得真的。”
见陈独刚要开口,姑娘继续道:“不过他喝醉之后说了一句却令我颇为印象深刻。”
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夜色渐渐深了,就算是在热闹的地方也会有渐渐安静下来的时候,午夜的凉风自外边吹拂进来,倒是颇为寒冷。
“裴公子当时趴在厢房的桌子上,旁边都是倒着的酒壶,他直勾勾的看着我,满脸惊恐道:我的兄长。。。。。。”
“然后呢?”
“没了,他就说了这一句,但裴公子说完之后神情阴诡,面色惨白,就仿佛是瞧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那之后他便一直倒酒,再也没有说过其他的话。”
“云柔,别胡说八道!”樊姬呵斥道。
“他说的是裴长河?”李寻山淡淡道。
“据奴家所知,裴山公子应该只有一个兄长。”云柔姑娘点了点头。
“裴山平日里便颇为惧怕自己的哥哥,这倒是没什么稀奇的。”李寻山摸了摸下巴道。
“可。。。。。。”云柔姑娘想要说当时裴山的神情着实骇人,自己见过无数喝醉之后丑态毕露的男人,可从未有过一人身处初晴馆,却露出那种惊怖扭曲表情的,可她看了看樊姬神情不善,知道自己不该提起那位县的霸主,当下闭上嘴巴,不再开口了。
“大人,奴家要劝大人一句,”樊姬犹豫了片刻举起酒杯,一展笑颜:“那位裴家的主人还是莫要过多揣测为好,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李寻山讥笑一声:“这县在我之前不知死了多少知县,从本官踏入这地界开始,便有了杀身之祸,若不能扳倒裴家,青龙帮等毒瘤,那我跟死了又有何区别?”
“大人或许是个好官,可这个世道,再好的官也解决不了问题。”樊姬抬起袖子罩在自己面前,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同时低声道。
“如果大魏的子民都如樊姬姑娘一般,做这丑陋世道的奴隶。。。。。。,”李寻山认真的望着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点了点头道:“别说什么好官了,就算当今圣上是三皇五帝转世也解决不了问题。”
“大人!”陈独低声喝了一句,同时看向其他人的目光中多了一丝警惕。
“大人为官,奴家只是青楼女子,自然没有大人的觉悟。”樊姬轻描淡写的回答道。
李寻山低声轻笑,他晃了晃脑袋,若单单只是瞧他那张微微露出醉态的消瘦脸庞,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