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色从刘老头家出去没多久,天气就变得昏沉下来。很快的,夕阳之下便下落着绵绵细雨。
韩色知道,此地快要步入雨季,耳边传来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和湿冷的气息让他原本惊恐的心灵逐渐平复下来。他从小贩那里买了一把油布伞,就这样斜斜的撑在肩头,慢慢往县的北边走去。
雨水顺着油布伞滑落,滴落在刀鞘上然后砸在石板路。雨越下越大,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韩色踏在逐渐蔓延开的雨水之中,只是稍稍施展轻功,便能将地上的积水炸出阵阵涟漪出来。
县的北边大都是乡绅的住处,这里的院子每一处都极大,高大的屋檐下,站着凶神恶煞的家奴。他们看见韩色,纷纷脸色一变,满脸的警惕。
韩色没有看他们,他想找到这里可疑的地方,也想追踪本就难觅踪迹的鬼魂。
他很快便看到了一顶华丽的轿子,于是停住了脚步,任凭雨水击打伞面。他稍稍抬起头,这顶轿子停在古朴的院子门前,这个院子很大,是他一路走来所看见最大的。院子深处似乎还建造了一座七八层的塔楼。韩色没有细看,而是瞧着院子那大的夸张的门上,是一块牌匾,上面写着两个大字“裴府”。
韩色犹豫了一会儿,裴府大门推开,一堆奴仆高举着伞急匆匆的出来,欠身停在轿子前面。韩色凝神看去,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从轿子上下来,他身高八尺,长着一张白皙圆胖的脸。
男人走出轿子,然后面容温和的朝轿子里递出一只手,韩色便瞧见一只洁白修长的素手搭在男人的掌心之中,随后一名容貌端庄的女人便在男人的搀扶下从轿子里缓缓走出来。
女人的小腹鼓起,另一只手就放在腹部上,瞧着男人的眼神满是爱意。她被搀扶着走下轿子,男人随手接过身旁奴仆递过来的雨伞举在女人头顶上方,温柔的看了一眼女人十月怀胎的肚子,另一只厚实的手臂搀扶着她,朝裴府走去。
韩色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旁观。想必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便是裴长河,只是此时见到却与他心中所想画风完全不同,他很难想象,裴长河竟是如此温和的模样。
裴府的大门重新合上,韩色只觉得心中迷雾更加浓厚。县隐隐有传言裴长河已经失去县霸主的气魄,今日韩色所见,竟觉得确有此事。
站在原地思索片刻,头顶的乌云盖住夕阳余晖,雨水也逐渐变得急促起来。韩色回过神来,再次细细瞧了一眼裴府的牌匾,确认没有鬼魂的线索之后,转身离去。
他走入一条巷口,这是通往县衙的捷径。周围屋檐有雨帘垂落,地上的积水顺着青石板路的缝隙铺陈开来,脚踩上去会发出清脆的声响。韩色突然停住脚步,将伞面稍稍抬起来,雨水便从他身后滑下去。
一名蒙面的黑衣人正静静地站在巷子深处。他只露出两只眼睛,此刻正无情的瞧着韩色。韩色心中一跳,一只手按住刀柄,随即左脚猛地破开雨帘踩在湿滑的墙壁上,如飞燕般轻飘飘落在屋顶,然后施展轻功迅速往县衙飞奔而去。
身后有劲风袭来,韩色当机立断立刻回身挥拳,这是蕴含着“亢龙无悔”气息的拳头,内力在他虎口吞吐,周围的雨幕炸开,更有无形气劲以他拳头为圆心,朝着周围扩散开来。
黑衣人嗤笑一声,看似随意的一掌拍击过来,二人拳掌相交,在雨幕之中炸出一声闷响,韩色口吐鲜血倒飞出去,而黑衣人只是后退几步,便稳稳站住。
韩色倒在屋顶,砸破了无数瓦片。他很快翻身站起,很清楚自己不是这神秘蒙面人的对手,恐怕就算韩乐出来,以刀对敌,都无法胜过他。
稍稍想了想,韩色没有继续逃跑,而是捏了捏鼻梁。他虽然远不如韩乐那般武力强大,但也有着自己的手段,当下决定稍稍试试看。
心中思绪闪过,韩色尝试着让体内内力上涌。他也是第一次尝试,虽然于地界钻研过许多“移景”法术,然而此地灵气滞缓,他也心中忐忑,不知是否当真能够奏效。
温暖的气息逐渐汇聚在他双眸之上。原本漆黑的眸子里好似有淡淡雾气弥漫,紧接着,他体内内力流淌,雨幕好似一下子变得波光粼粼,成了无数面镜子。
“下九流的障眼法。”蒙面男子讥讽道,韩色却觉得他声音有些莫名的熟悉。说话间,男子踏步前冲,竟是瞬间将韩色眼前“镜子”湮灭,同时抬起一掌朝他天灵盖砸了下来。
韩色猛地抬起头来,只见他双目之中精光大涨,周围雨幕之中更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一同盯着蒙面男子。男子一掌打碎眼前雨水,却不见韩色踪迹,环顾四周,却在这无数双眼睛注视下,觉得昏昏欲睡起来。
“雕虫小技!”男子冷哼一声,这一声夹杂内力,声音浑厚无比,只见远处雨幕之中韩色跌跌撞撞的走出来,再次口吐鲜血,满脸的骇然。
“你武功差我太多,又怎么可能施展得出这粗浅的移魂摄心之法?”
韩色擦了擦嘴角,脸上血水和雨水混杂,显得分外凄凉。他再次用力瞪视蒙面男子,双目之中立刻便流出汩汩泪水来,他太阳穴不断跃动,已是拼尽了全力!
蒙面男子稍稍愣神,便立刻抬掌前推,劲风吞吐下,好似在屋顶挂起一场飓风。雨水倒灌,只是眼前却没了韩色的踪迹,只剩下一滩鲜血掺杂着雨滴落下。
蒙面男子脸上阴晴不定,他全然没有料到用刀用拳的韩捕快竟然还会这种诡异的法子,虽然不是自己的对手,可最后那一下却也让他稍稍分神,被他趁机溜走了。
只是今日他显露这一手移魂之术,自己杀他的心也就更加强烈了。
蒙面男子想了想没有再继续追击下去,他还有的是机会杀死韩乐,更何况,那位马上就要来到县,无论是韩乐,陈独亦或者李寻山,都得死!
韩色飞奔在狭窄的巷子里。他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被重锤砸的粉碎,剧痛无比。那蒙面人内力浑厚刚猛,自己只是与他对上一掌,便被其内力入侵,此刻他体内有炽热气息不断灼烧,好似一团无法熄灭的火焰在他小腹中点燃。
他眼见不高,不曾从那蒙面人身上看出其武功路数,只是觉得他声音熟悉,似乎自己在哪里听到过。韩色捂着胸口,嘴角的鲜血已经随着雨水流淌下来。他刚买的雨伞也不知飞到了哪里去,此时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
幸运的是,他这一路上再未遇见那个可怕的蒙面男子。县衙门口略显得冷清,之前拥挤吵闹的百姓们已经回家,也不知道关于孙家的案子,李寻山审的怎么样了。
韩色跌跌撞撞的敲击着县衙的门,大门传回沉闷的响声,他用力咳出一滩鲜血,在即将摔倒在地的那一瞬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搀扶住。
韩色勉强抬起头来,这才看见陈独坚毅的面容来。他一只手搭在自己后背,温和的内力正在缓慢梳理着他体内灼热难忍的气息,同时口中道:“这样的内力。。。,是黄万俦还是青龙帮的高昌?亦或者,县里来了其他高手?”
韩色逐渐从灼烧之中恢复过来,他被搀扶着站起身子,摇了摇头道:“他蒙着面我看不清相貌,但声音很熟悉。”
陈独想了想道:“那恐怕便是他们俩其中一个了,不过你竟然能够从他们手中逃出来,实在是万幸。”
说着,陈独继续叮嘱道:“以后不要乱跑了,你已经进入某些人的视线之中,我没办法时刻保护你。”
韩色点了点头,跟随陈独走入县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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