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快走,离开这里!”
我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黑暗,整个世界像是黑白胶片,没有一丝色彩,单调的让人压抑。
四周仿佛吝啬给予空气一般,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窒息感。
“快走!别停下!”
四周不停地有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回荡,忽远忽近,不停催促着我,可是放眼望去四周却一个人都没有。
“你是谁?我在哪?你要我往哪走?”我喊出的声音吓了我自己一跳,这根本不是我本来的声音,除了空灵的回响以外,就像是捂着耳朵说话一样。
“快走,离开这里!”那个声音仿佛没有听到我说话,“他在等着你回去,快走,不然就晚了。”
我的眼前突然飘过一颗萤火虫一样的光芒,在我面前上下翩飞之间,一条白色的路出现在我的脚下。
“往前走,不要回头,不要被黑暗追上。记住,他在等着你!”那个声音说完最后一句话,就彻底消散了。
他是谁?我一边沿着那条路向前跑一边不停的想,他是谁呢?大脑一片浆糊,混沌之时,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是他吗?
第一次见他,是在一场外科手术结束以后。我刚走出手术室,正缓解着隐隐的恶心,就见他趴在旁边的急诊室门上,扒着门缝想往里看。
那次他穿的还算干净,白色的T恤,普普通通的休闲裤,一双休闲鞋倒是有些旧,鞋头的部分被刷子刷的有些掉了色,棕色的鞋子都有些泛白了。头发有些凌乱,额头还带着丝丝汗水,好像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我乍看之下还以为他在为里面的病人担心,也就把他当成了病人家属。于是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位家属,请坐下安心等待,我们会尽力进行治疗的,你这样会影响到里面的手术。”
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突然凑近我身边,低声的对我说:“里面的人……”
“你说什么?”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三个字我有点没太听清楚。
“出来了。”他突然说道,接着抬起手看着手表,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今天医院没招收精神病人吧?这人怎么有些神经病啊。”我心中暗想。眼睛却忍不住看向急诊室,“里面的人怎么了来着?”
我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急诊室的门推开了,走出来的是做心脏手术的主治医生。他看到我站在门口,又一脸询问的表情,先是一愣,随后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走开了。
看来是没救了。我突然浑身打了一个冷颤,这才想明白我没听清的最后三个字是什么。
死定了。
“里面的人死定了!”
我赶忙往外追,可是跑到大楼门口也没见到那个身影。
后来我也没有再在医院见到他,这件事也就这样告一段落,只是我的心里却留下了一小团疙瘩,始终化不开。
我叫肖晓筱,性别女,今年二十二岁。关于名字的问题我不想再解释更多了,相对于网络上那些奇葩名字,我也就是在暑假播西游记的时候会难受一些。
父母分居多年,没离婚但是跟离了也没什么区别,俩人谁也不理谁,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对他们来讲都算是一个极好的状态了。他俩一见面,那就是李逵见张飞,就比谁脸黑,我跟我姐俩人夹在中间,我们家就是一块两层芯的奥利奥。
对了,我还有个姐,大我一岁。爸妈分居以后,她就被我妈带走了,我俩也是见少离多,久而久之以前不是很好的姐妹关系却因为分离变得格外亲。其实就是聊天的时候会互相吐槽,我吐槽在家的时候还要给出警的老爸做饭,她吐槽老妈做手术的时候她只能吃泡面。
最离谱的是,老妈是个医生,跟着她生活的我亲姐居然做了警察,老爸是个警察,我却做了医生。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其实跟造化也没什么关系,我跟我姐商量好的。
也许还是希望有一天他俩能重归于好吧。
还有什么?对了,工作,我现在是个医生,准确的说是实习医生,外科。老实说,我是真的后悔,后悔当时跟我姐抓阄的时候不动点手脚,我真不是当医生的料啊。
我一上手术台就晕,实习快俩月了,还是这样。倒不是晕血,我晕伤口。完蛋嘛这不是,我一个外科手术医生晕伤口。那些狰狞的伤口,我简直不能描述。
没办法,船都开了,再想下也晚了。这两个月我算是把人都丢光了,带我的那个医生恨不得把我脑壳敲烂,我敢说如果他的手术刀能治我晕伤口的病,他保证绑也要把我绑到手术台上去。
久而久之,我就成了实习医生里混的比较惨的那一波人,医院也开始把我外放。所谓外放,就是有些不方便,不需要到医院做的小手术,通常也就是给卧病在床多年的量个血压,打个吊瓶什么的,会让一些比较闲的人去别人家里做。
而我,就是那个比较闲的人。
这不,我又被派去医院下属的一家精神病疗养院做一周的临时工。
那家疗养院据说要搬迁,然后重新翻修一下做养老院,大部分的病人和医生护士都已经搬走了,只剩三个是疗养院院长的亲戚,因为还要到医院做一次手术,就多留了一周。但是这一周也得有个医生看着,所以就临时派了我。
真是倒霉。
我除了伤口,最怕的就是神经病,嗯,这么说好像有些不够尊重,应该说是精神病人。
小时候我爸妈还在一起的时候,我跟我姐上学的路上就有一个神经……精神病人堵在上学的那条小路上,手里提着铁锹,趴在墙根拿粉笔在地上写字。
他字写的特好看,就是看不懂,我的意思是说,字好看,句子看不懂。字字分开都能念,连成一排就不懂了。什么“一次放火三千吨”,“烧死粮食四十多个”,“十几头牛殴打六口人”乱七八糟的,让人看不明白。写完了就提着铁锹一边挥舞一边对着空气骂,骂完了就盯着路上走过的人。
有一次我跟我姐路过他身边,他本来还在地上写字,我俩想悄悄从旁边赶紧走过去,刚走过他没两步,就听到身后猛地一声喊:“看看你妈的!!”
我只记得我当时头发都炸起来了,头皮一阵发麻,跟我姐俩人一边鬼哭狼嚎的往前跑,一边抹眼泪。一直跑到学校,才发现腿早就软了。
从那以后我心里就留下了阴影,宁愿绕远路也不敢从那里路过了。
没想到我躲了十几年,现在还要来面对这些神经……不是,精神病人。左手皮箱,右手药箱,站在疗养院门口半天了,我都还不敢进去。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身后喇叭声吓了我一跳,回头一看,一辆出租车正好停到我身后。
车门打开,一个人影就窜了出来,从后备箱拖出一个蛇皮袋放在地上,扒着车窗开始跟司机说话。没两句话的功夫,那司机就把车窗摇上去,往前猛地开了十几米,摇下车窗就开始国骂,一句比一句难听。那人一听就要追上去,司机赶紧一脚油门就跑了。
那人这才笑着转过身提自己的蛇皮袋。他头发乱蓬蓬的,好像几天没洗,身上穿着一件类似说相声穿的长衫,就是有些旧,而且发亮,不知道多久没洗。
坏了,该不会是神经病吧?
我正害怕的时候,他好像注意到我,笑着对我伸出手说:“肖医生,我们又见面了。”
靠!我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这不是那个死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