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后，茶音感觉到旁边的香凝一直很沉默，于是开口问道：“香凝姐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过午时。”香凝看了一下，答道。“是不是觉得无聊了？尚月宫主叫侍女拿来了些戏本子，你要是无聊，我给你读一段？”

“不用了姐姐，我就是有些闷。”她侧耳朝着外面，轻声道。“外面天气很好吧，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香凝犹豫了一瞬，默不作声的给茶音披上斗篷，扶着她下了床。

外面阳光很好，暖洋洋的，让人的精神也好了许多。茶音在香凝的搀扶下缓步走着，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忽略脸上缚着的白绫，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两个人沿着平坦的青石路面，朝着倚蝶园走去。

与此同时，倚蝶园的草坪上，三道身影静默的坐在那里。

是墨染，照影和轻音。他们也才回到幻月宫，之前茶音和东辰大婚之时，玄璃和东辰挖了茶音的双眼后逃出幻月宫，很多翼灵都在暗中四处打探玄璃二人的下落，几位长老和护法更是身先士卒，幻月宫只留了紫姬长老坐镇。但是人间那么大，玄璃和东辰不知用何法子隐匿了行踪，众翼灵均是一无所获，无功而返。

此时，他们三个人席地而坐，没有像往常那样练习法术，看上去脸色都有些不好。

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四个人，一起练法术，一起说笑，后来又加了一个茶音，她虽是小宫主，但性格一点也不骄纵，反而很是招人喜欢，毫不费力的就和他们四人打成了一片。

而且，她很聪明，在刚刚解除封印的时候，东辰教她的法术她就能很快的学会，还能举一反三，惹得几个人都羡慕不已。

而现在呢，那个手里总是握着一支白玉箫的男子，和他们反目成仇，还逃离了幻月宫。茶音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听沧澜大护法和南宫问天说，茶音是在即将失去神智时强行冲破了穴道和经脉，一身浑厚的灵力逸散的所剩无几，还生生被挖去了一双眼睛，也就是说，从今往后的茶音，不仅是眼盲了，而且因为穴道和经脉的破损，灵力再也无法回复从前不说，她的寿命也会随之缩短许多。

翼灵的生命原本是比人族长久一些的，平均寿命大概能到一百五十年左右，以茶音原本的灵力和天赋，她的寿命肯定远远超越一般的翼灵，但是如今的她，寿命大概就和平常人族一般长久了，甚至可能还要更短。

“茶音已经昏睡许多天了。”照影垂着头，轻轻的开口。她声音原本也是清澈灵动的，如今却有些沙哑。“我昨天回来之后同娘亲一起去探望她，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躺在床上对外界一无所知，看起来着实让人难受的很。”

“她一定是伤透了心。”墨染也皱起了眉头。“她是真的很喜欢东辰，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欺骗了我们这么久，抓到他我一定亲手活活打死他不可。”

说到东辰，他眉眼间闪过一丝恨意。他把东辰当兄弟，当朋友，东辰却把他当傻子！装成那么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却是个表里不一的小人，真令人恼火的很。

“你就算打死他又有什么用，茶音也不会好起来了。”照影叹了口气。“宫主她看起来也憔悴了许多，头发都白了大半，她就这么一个女儿。”

墨染和照影对话的时候，轻音皱着一张小脸，双目放空的盯着不远处的一株矮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的，她目光一凝，定格在正沿着青石路走向亭子的两个人影身上。一个身着粉衣，仪态端方，是昨日刚回来时见过的香凝姑娘，听宫主说，这位香凝姑娘是茶音在人间时结交的好友，是一位仙子，她生的真是极其美丽，昨日一见就惊艳了几个人的眼睛，所以自然是过目不忘。

另一个，看起来弱风扶柳，身形纤细，身上披着件斗篷，脸上缚着白绫，那是……

“茶音姐姐！”轻音激动的站起身来，朝着香凝和茶音的方向跑去。

墨染和照影先是愣了一下，在看清青石路边的那两抹身影的时候，也是眼睛一亮，急忙跟上去。

茶音和香凝听到轻音声音的那一瞬，就停在了原处，待轻音跑到近前，茶音感觉到一阵香风扑面，不由的蹙了蹙眉头，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想要扶住什么的样子：“轻音，你慢些，别摔着了。”

刚刚清醒没有多久，茶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但也因为如此，听起来就格外温柔。

香凝也伸出空着的手，扶了轻音一把。

“多谢香凝姐姐。”因着这个和茶音从前相近的动作，轻音对香凝顿生好感，甜甜的道了谢。

香凝微微笑了笑，示意她不必多礼。

轻音这才抱住茶音，把头埋在她肩膀上，皱起鼻子道：“茶音姐姐你终于醒来了，我都好久没有见到你啦！”

“傻丫头，我不是一直在幻月宫吗？”茶音脸上浮起一抹轻轻浅浅的笑意，像从前一样抬手，摸索着轻轻抚了抚轻音的头发。可能是因为目盲，她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迷茫。

香凝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眸子不动声色的暗了暗，不知想到了什么。

“茶音，你身子好些了吗？”随后跟上来的照影也是一脸为她醒来开心的样子，但看到茶音脸色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又有些担忧。“你的脸色看起来还不太好。”

“就是刚醒来身子有些乏力，已经好多了。”茶音的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这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弱之美。“这些日子害大家担心了。”

“去亭子里坐下说吧，茶音才醒来，还是不要站太久的好。”墨染到底是比同龄人沉稳些。

于是几个人走到亭子里坐下。一开始，几个人还有些沉默，墨染几人生怕惹到茶音的伤心事，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还是轻音打破了沉默，脆声问道：“茶音姐姐在人间的时候应当和人族无异吧，香凝姐姐却是个仙子，你们怎么会认识的呢？”

她睁着圆圆的眼睛，看起来是真的好奇。

墨染和照影朝着轻音露出一抹赞许的笑意，这小丫头也是聪明，成功的绕开了和东辰有关的话题，也小心翼翼的没有问起茶音的伤势。

想到和茶音的初识，香凝有些哭笑不得：“这你就问你的茶音姐姐吧，不知道这糗事她愿不愿意说。”

“哪里算是什么糗事。”茶音也笑了，“我也不过就是小时候淘气些罢了。”

墨染几人都竖起了耳朵，之前是想绕开和东辰有关的话题，现在却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茶音简单把和香凝的初次见面说了一下，之后淡笑道：“说真的，我当时真的以为我要死了，却没想到遇到了个美貌的仙子，救了我一命。”

虽然她讲的很是平淡，但是想想，那个时候她还那般年幼，心中定然是十分害怕。照影目中划过一抹了然，怪不得上次他们几人在那个山谷碰到蛇的时候，茶音那般害怕，原来是被蛇咬过。

但是想到当时是东辰抱着茶音闪开了那蛇的一击，照影眸色暗了暗。茶音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件事，脸上的笑意几乎有些维持不住了。

“茶音看起来有些疲倦，我先带她回去吧。”香凝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她身体还有些虚弱，还不能在外面呆的太久。”

和墨染几人道了别，香凝扶着茶音沿着原路走回去，在这期间，茶音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

然而，走到院子前时，香凝稍不注意，茶音不小心踩上一块凸起的石板，跌在了地上。

香凝急忙去扶，茶音却怔怔的坐着，没有动。

“茶音，你怎么了？”香凝着急的问。“是摔疼了吗？”她心里十分忐忑。此时的茶音，因为没了那双眼睛，完全无法从脸上看出她在想什么。

就在这句话的尾音里，茶音喷出了一口血，洒在青石路面上，像盛开的花。

“茶音！”香凝被这一幕吓得魂都没了，茶音伏在地上干呕，血从她的口中流出，又可怖又可怜。

尚月宫主听见响动，急忙奔过来。她扶住茶音，干净利索的点上她身上各处大穴：“音儿，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

“娘，我……”

“哭出来！“

茶音静默了一会，终是哭了出来。一开始只是身体轻微的抽动，而后开始哽咽，然后嚎啕大哭。

没有眼泪，只是大声的哭。

“娘……”她抓紧了尚月宫主的胳膊，声声呜咽，如同泣血。“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我那么相信他，我那么相信他！他知不知道，没有了眼睛，我这一生就毁了？原来他都是骗我的，他就是要利用我……不，虽然幕后主使是玄璃，但他若能早些告诉我，我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声声悲泣，都是为了那个人。那个陪伴她，给予她温柔，给予她关心，最后，却把她推入万丈深渊的人。

香凝看到这里，已然明白，茶音之前醒来的时候，胸中就梗着血气，她又怕大家担心，生生忍着悲伤的情绪，伤心无法纾解，于是便从身体上发泄出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眸子变得无比幽深，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