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音走进阁楼的时候,玄璃正坐在桌子前不知道在写着什么,面前凌乱的摆了一大堆书籍,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看样子正如茶音所想,岩风身上契约的束缚已经微不可查,玄璃的进展并不顺利。
岩风则是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看似惬意,但是可以注意到,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缚在椅子上,头垂在一边,双眼无神的半闭着,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呻吟声,显然并不好受。
茶音恍若未见,捧着一堆东西到玄璃面前,面无表情道:“师父,这次的衣物和首饰送过来了。”
似乎是听到了茶音的声音,岩风费力的睁开双眼,目光带着些许哀求,嘴唇轻轻的动了动,似乎是想求情,但是却只发出了无意义的轻哼声,旁边的两个人都没有理会他。
玄璃抬头扫了一眼,似是没什么兴致:“先放那边一起吧,先不必派人下山了,最近我有别的事情要做。”
“是,师父。”茶音也没什么异议,捧着东西就要走开,玄璃却目光一凝,叫住了茶音:“等一下。”
“怎么了师父?”茶音转过身来,脸上的疑惑恰到好处。
玄璃站起身,拿过那条茶音之前就觉得很是惊艳的颈饰,漆黑的眼睛里露出了些许迷惑:“这个是从哪里来的?”
“是香海带回来的,说是觉得很不错。”茶音一板一眼的说道。“有什么不对吗,师父?”
“是啊,很不错……”玄璃却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后面的那句话,近乎迷恋的看着手中的颈饰,然后放到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怎么样?”
茶音心中惊异于玄璃对于这条颈饰的迷恋,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师父生的美丽,这条颈饰也是极其配您的。”
“真好啊……”玄璃把颈饰戴在脖子上,又走到梳妆镜前,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挥落在地上,细细的在镜子中看着这条颈饰,看了好一会,才走到茶音面前,似乎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你说这是香海带回来的?她人呢?”
“我已经叫她先回去了。”茶音淡淡的说。
“哦?”玄璃面上露出一丝惊异:“我以为你会直接杀掉她?”她还记得,之前茶音说抽毁了香海的脸,所以看她很是不顺眼。
“师父,您上次叫我带香海过来,我以为她还对您有用。”茶音淡淡的说道。
“说的也是。”玄璃淡淡的点了点头,赞同了茶音的话。现在研究契约的进程十分不顺利,还真有可能能用得到香海。“那丫头就先留着吧,等她没了用处,我替你杀了她便是。”
“多谢师父。”茶音仍旧不动声色。
“好了,下去吧,近日你也不必做别的,好好看着夜影楼的那些囚犯,他们有了异动第一时间来告诉我。”玄璃道。“还有,看好幻月宫里那些翼灵们,但凡察觉到他们有逆反倾向,只管教训便是,若是屡禁不止,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师父。”茶音淡淡的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去了。
夜里,香海换了一身黑衣,脸上也罩了一层黑纱,一路小心翼翼,鬼鬼祟祟的溜到了玄璃的阁楼附近。
她在阁楼前的一棵大树旁隐藏好身形,朝着阁楼望去。
即使是深夜,阁楼里仍然灯火通明,自玄璃住进阁楼就是这样,整座阁楼的灯火会一直亮到天明。
香海皱着眉打量着整座阁楼,她有些为难,因为不知道从哪里探查起,她从来没有进过这座阁楼,因此也不了解这阁楼内部的结构。
玄璃会在哪里呢?爷爷会和她在一起吗?如果他们在一起,她想要救出爷爷,恐怕是不可能的。
要不要进去呢?自己对这座阁楼一点了解也没有,如果惊动了玄璃,香海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悲惨下场。
但是想想爷爷可能正在受苦,香海就无论如何也坐不住。爷爷年纪那么大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很有可能会……
香海咬咬牙,目光瞄准了一扇虚掩着的窗户,身影一闪就要进去,却有一只带着几分凉意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耳边也传来了一个压低了的清冷的女声:“别轻举妄动,跟我来。”
香海受到惊吓,却生生把一声惊呼压在了喉咙里。因为她很容易就听了出来,这个清冷的女声,就是茶音小宫主的声音。
香海默不作声的跟在茶音身后,两人到了距离阁楼相距甚远的一座亭子里。
茶音没有开口,香海低下头,小声道:“小宫主,对不起。”
“不必说对不起。”茶音微闭着眼睛,声音却好似比之前柔和了些。“岩风是你的爷爷,你担心他,也是人之常情。”
香海垂着头,茶音又接着道:“但是,你这次太冲动了,你想没想过,如果被玄璃发现,你会送了命?”
“对不起,小宫主。”香海咬着唇道。“但是我爷爷他年纪大了,我担心……”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呢?”茶音问道。“你应该知道,直接找我,肯定要比你自己没头没脑的乱闯要简单,也安全的多,你为什么偏偏选择了一条几乎是没有生还希望的路?”
“我不能让您为难……”香海艰难的开口。“我知道,您现在还潜伏在玄璃身边,肯定是有您的道理,我如果求您去为我爷爷求情,您就有可能会暴露,到时候,幻月宫就真的没希望了,我不能那么自私……”
茶音沉默了一会,道:“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不会有生命危险。”
“真的吗?”听到茶音这样说,香海放心了几分,却又道:“可是玄璃她……”
“香海,你相不相信我?”茶音没有说其他的,只是淡声问。
但是很奇怪,香海焦躁的内心就因为茶音的这句话奇迹般的安定了下来。她看着茶音,道:“我自然是相信小宫主的。”
“那就不要怀疑,你爷爷的事,交给我,他不会有事。”茶音拍拍她的肩膀,道:“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替我去做……”
第二日一早,茶音拎着一个大布袋进了玄璃的阁楼,那布袋沉甸甸的样子,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玄璃正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脖子上的颈饰,听到声音,她转过头来,看到茶音和她手中提着的布袋,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毛:“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拿的什么东西?”
茶音把手中的布袋放在地上,在玄璃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玄璃更是惊异。
“师父,昨夜我一时疏忽,香海竟自行在家中纵火,我发现时她的屋子已经烧尽了,她也已经葬身火海。”茶音低着头,声音仍旧是和往常一样,不带丝毫感情。说到这里,她拿出一截烧了大半的麻绳似的东西,接着道:“我在灰烬里找到了这个,她应该是用了助燃的东西,所以火烧的才那么快。”
玄璃听完,似乎也没当回事:“那倒是很遗憾。那你拿的这个袋子里……?”
“是香海的尸首,烧的很厉害,全身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脸也损毁的很严重。”茶音面无表情的拉下布袋,露出一张沾满了灰烬,而且面目全非的脸,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但脸上还隐约可以看的出之前被鞭子抽过的痕迹,应当就是香海无疑了。
“她死了你处理了就是了,把尸体带我这里来干什么?”玄璃扫了一眼,随即厌恶的摆摆手,示意茶音把那张脸盖上。
“我只是来向师父请示,之前您说香海还有用处……”茶音把布袋拉上去,仍旧半跪在地上没有起身。
“就算有用处,死了也没用了。”玄璃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好在还有一个岩风,这个你就处理了吧,毁了也可以,扔到灵渊阁和那些尸首在一起也可以。”
“我知道了师父。”茶音点点头,站起身,提起那个布袋就要走。玄璃的声音幽幽的从她身后传来:“徒儿,你不觉得她死的有点儿太蹊跷了吗?”
“师父,我猜想这应该和岩风有关系。”茶音淡声道。“听闻香海一直对她这个爷爷极是孝顺,她应当是听闻了岩风被您带走的消息,以为岩风已经遭遇不测,所以才纵火自焚。”
茶音的这个分析倒是很合情合理,玄璃不屑的笑了笑:“愚蠢又软弱,她若是敢摸过来找我报仇,我说不定还高看她一眼,好了好了,拿走吧,大清晨的,惹人厌烦。”
这次茶音没说什么,点点头就离开了。玄璃仍旧照着镜子,看着镜子中的颈饰满目迷恋。
椅子上缚着的岩风迷迷糊糊间听到了这段对话,也费力的睁开眼,看到了茶音手中提着的布袋,孙女,那里面装的,是他的孙女......
虽然他对这个孙女一直不甚喜爱,但是,儿子儿媳因为自己对儿媳不满且百般刁难,儿子带着儿媳离开幻月宫散心,结果双双不幸殒命,那年才九岁的香海就是自己唯一的一个亲人了。
因为不喜儿媳的关系,自己对这个孩子一直不好,但是她对自己,却一直是百般孝顺。幻月宫里的人看自己,从来都是讥笑,和讨厌,现在,幻月宫里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也离去了。
岩风第一次感觉到,生命无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