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救赎 第七章(1 / 1)北极大熊长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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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上)

“叩叩——”

“谁啊?”

透过门闸缝隙村长瞧见是胡瀚文,便解了锁。

胡瀚文进门便直入主题,“村长,你这有没有村民人口记录?”

老人“哦”了一声,“在档案室里咧。”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在胡瀚文的记忆之中,村长早年可是威风了,带领村民修路开凿下水道,这家猪跑了,他帮忙去抓,这头屋檐下马蜂驻扎,他第一个带着麻布头套去驱赶。包里也总装着大大卷,跳跳糖和米球等零食,每次遇上小孩,便会叠开巾帕,从里头掏出几颗。小时候胡瀚文们都以为村长有个取之不尽的糖果袋。

而现在,岁月的长河在他那张脸上凿了条条沟壑,驼背高高拱起,话语里都是愁苦,“村子曾经多风光啊,人丁兴旺安逸富足,曾经多少人来找我要个交代,可我——”老人拂去眼角的泪花,“我带你去吧,碰巧地启道士也吩咐我今日把人口簿给他带去。”

走前他不忘在菩萨像前上了三炷香,发出虔诚祈求:“妙善娘娘,不论做了什么冒犯的事情都算在老头子身上好了,请您再次福佑缪单村。”

管理档案室的是个年迈的婆婆,带着个老花镜,黑色棉质裤子上摔着一根松紧带,一大串钥匙绑在带子上,随着她的走动发出叮铃声响。

“什么?拿人口簿?”她提高音量道,“昨天有个叫胡瀚文的人拿走了,说今天给我还回来。”

……

村长看向胡瀚文,男生急忙摆手,“不是我!”昨天道士给他说了那番话后他一宿没谁,今早醒来匆匆洗漱后便来找村长了。胡瀚文急问:“您有没有看见那人的长相,声音又是怎样的?”

老婆婆惊异地“咦”了声,声音倒和你蛮像的,说着她凑近胡瀚文面前,透过镜片看了半晌,“就是你小子哎!快把人口簿还给我。”

长相和声音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胡瀚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望向四周,都是灰扑扑的陈列架,有双与自己毫无二致的眼睛正藏匿在暗处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胡瀚文有些不寒而栗,神情也冰冷了下来,“我看村子里从来都不是什么恶鬼作怪,是人。”

老人“啊”了一声,宛若惊弓之鸟,极速向后倒去,胡瀚文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是谁,这么作孽哦,这么蛇蝎心肠。”

胡瀚文轻拍老人的背脊帮他平复情绪,“王婶死前给我说了0821几个数字,就在昨天下午,地启道长告诉我说他早年便开始查这件事了,但因男女老少都在其中,没有规律可循,便一直没探出什么线索。可最近几月不少村寨里遇害人数陡增,他终于查出点端倪来。”

男生呼出口气,半空中浮沉的透明尘粒受到惊扰,上下哆嗦着,“八月二十一日出生的人占比很大,其余的日期却没多少重叠。所以我猜测这人杀害其他人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真正下手的从来都是八月二十一日出生的人,也不知最近是突发什么变故,他才暴露出了意图。”

村长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八月二十一!我记得,九八年那日出生的孩子是最多的,产房里都挤满了人,村里人都觉得稀奇。”

胡瀚文心神一震,“您还记得有哪些小孩吗?”

“记得,记得。隔日村里合伙办了酒席,每个孩子的起名都是我给做记录的。”

有老张家的孩子张大宝。

胡豆腐家的女儿胡娇。

……

付阳道长家的付梓清……

“付梓清?!”胡瀚文发出一声惊呼,“他不是十月的生日吗?”

“哎呀,老人家记时辰都是按阴历来算。”村长拍着脑袋努力回忆,“还有一个桥边刘家的女儿刘依依。”

胡瀚文骇然睁大双眼,褐色瞳孔里的瞳仁膨胀成一个小圆形,“她,也是那天的?”

村长点头,“算一算,还真是这么回事,王婶的孩子没挺过第一晚,张大宝在七岁的时候失踪了,胡娇十岁的时候失足落水死了,刘依依是你去读书那年,对,就是两年前,之前都活蹦乱跳的,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辗转各大医院都没有好转……在这期间,虽说其他孩子也陆陆续续地遭受了意外,但八月二十一号出生的都……”

档案室内光线晦暗,一切物体都被黑暗抹去了棱角,胡瀚文的心跳越来越快,周身血液开始沸腾,得用手撑在身后的桌面才不至于瘫倒在地。

“只剩一个付梓清,她母亲生下他后立马没了气,谁料医生说这孩子他们也无能为力,结果撑到了现在,虽然一直都是病怏怏的。”村长热泪滚滚,垂头顿足地咒骂道:“谁这么狼心狗肺哦,也不怕来世成为蛇虫鸡狗……”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胡瀚文上方倾泻而下,男生的目光犹如冰镐。

“我想——”

我知道是谁了。

“砰!”

一敲震檀木,吾下笔。

胡瀚文抽出黄符一张,就血写下“精怪现行”几个字。

二敲震檀木,八海视听。

徘徊幽邪,速速现身!

胡瀚文额间冒出细汗,一直到净板底部都被敲出裂痕,终于有鬼现身,却不是他想见的那一个。

“岂有此理,受到召唤竟然只有你一人前来?!”

来的鬼衣服已被撕裂,上面布满柳丁装饰,溅满半身的血迹都已凝固。脑袋上顶着一个破烂的行车安全帽。舌头从一堆破肉里长长伸出,白骨嶙峋突起,脖子似是橡皮糖般被撕扯到一边,只剩几根筋肉与锁骨相连着。

他大呼冤枉,“大人,我骑摩托撞到路坎,直接摔下悬崖,这还没来得及和我的爱车道个别,一听到您的召唤我就来了!一刻也没敢耽误!”

“那你不是缪单村的人了?”

鬼连连点头,“我是西边八都市的。”

“那你来的路上一个鬼都没瞧着?”

鬼毕恭毕敬地说:“因为听闻这边已经没什么人了,我便来缪单村外的路道飙车,这一路过来都没瞧着同类。”

“而且——”鬼的身子抖了抖,“这个村里阴气森森,我都害怕,其他野鬼定也不敢在这长流。”

按理说缪单村里之前遭遇意外的人那么多,大多都有未完成的心愿,会在阳间生活过的地方久久游荡,和胡瀚文预想的没差,地启道长查的凶手和杀害小馒头的人果真是同一人……

胸腔内似是横着数根紧绷的细弦,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折断而发出刺耳的拉锯声音,反弹在柔软的皮肉上发出阵痛回响。团团热流在男生体内膨胀翻滚,胡瀚文跑遍了整个缪单村,嗓子喊到嘶哑。

“刘依依!”

“小馒头!”

突然他一个急刹车,骂了句笨蛋,转头向反方向跑去,一直到浓郁花香迎面扑来。

刘依依仍是一袭白裙,斜躺于树梢,脸色苍白,瘦弱得像险些就要被这酷夏的风吹走似的。

女鬼扯出一个淡淡的笑,“我听见你的召唤了,不好意思我没有出现。”

胡瀚文只道她定还在生那夜的气,“我以为你去投胎了。”

刘依依前倾起腰身,没了浓密绿叶的遮盖,暖色的阳光直射而下,终于为她的面孔添了分血色。她垂下手,胡瀚文犹豫半晌,还是走上前去握住了这份纤细,肌肤相触,刺骨冰冷直直侵透到他的皮肉里去,胡瀚文便握紧了些。

“呵——”刘依依轻笑,“笨蛋,我是鬼啊,暖不热的。”

动作丝毫没有放松,胡瀚文转而问:“小馒头呢?”

一股痛楚从女鬼眸子内快闪而过,她道:“投胎去了。”

胡瀚文也露出笑容,他的唇形略平,哪怕笑了也只勾起浅浅的幅度,稍稍中和了他身上的凉薄气息。

“恢复的速度可真快。”

“对不起,那天我不该把你扔在那里。”他终于说出一直藏在喉咙深处的话。

“你师傅身上阴气太重,让我们这等小鬼很怕。后来觉得许是除鬼多了,沾染上鬼气也不奇怪。”刘依依低着脑袋,眼瞳里装满胡瀚文的倒影。

“昨天我跟踪他,便看见——。”

“我都知道了。”胡瀚文适时开口,“他用小馒头的命换了付梓清的。”

多年来的教导与相处,付阳对他来说不仅是师傅更是仅次于生父的存在,胡瀚文的心也在一抽一抽的疼,“人成鬼之后都会有幽精,但小馒头什么都没有,所以王婶把爽灵给了他……”胡瀚文艰难地开口道:“换命续命之法太过狠毒,你必须拿走人的胎光,若被强行拿走胎光,这人便是三魂七魄聚散。”

一开始他疑惑的地方就在这里,原来王婶是因为别无她法,才拿出爽灵想要维系住儿子的存在。师傅道法高深,王婶完全可以找一个正常人家的孩子替代,她偏生冒极大的风险去找付梓清。

刘依依叹了口气,“就算这样,她也没想过伤及无辜,只想冤有头债有主。”

“起初我都没联系到师傅那头去。”

“小馒头脱离之后,付梓清的胎光还那么强,本不该是个多病之躯。”

因为后来从地启道长知道0821原来指的是遇害的人多是那日出生,再从村长那里得到确认,所有相同生辰的人都遭遇不测,只剩下付梓清,就很可疑了。

一旦找到切入口,余下的一切就跟抽丝剥茧般串联起来。

“师傅说去江边找方子,其实是去找同于付梓清相同生辰的人,剥夺他们的胎光。因为只有同样的生辰八字,才可以骗过地狱判官。”所以地启才能跟着师傅的足迹一路来到缪单村,胡瀚文回想起下雨的那夜,付阳肩上竹篓里发出的微光正是胎光的暗红色。

刘依依抽回手,反而覆上胡瀚文的脸,为他抚平眼角的皱褶,它们呈现受伤的模样。

“我的阴历生辰也是那日,但我为什么还能存在着?”

女鬼眼里失去光芒,却是笑着,“都无所谓了,说来也好笑,我出生时候有个道士经过家门,母亲让人给我卜了一卦,他竟给我妈说我是个长寿的主,能与相爱之人长相守,百岁无忧。”

“看来——都是唬人的。”

凉风突袭,暖黄色的精致花瓣如雨般纷扬而下。

胡瀚文跑了出去,而后捧着一怀抱的蜡烛回来。

“看你有些虚弱,多吃点蜡烛。”

刘依依笑如春风,比这沾在耳边的花瓣都美上几分。

“你等我。”胡瀚文说,“等我回来再和你放风筝。”

行至半路,他又倒转回来,“若我回不来了,你就别等了,好生去投胎吧。”

刘依依用力点头,眼里星辰闪闪。

谁也没看到。

有个穿着白衣的女子,蜷缩在一根桂花枝头上。

她抽出一直放在身后的手,掌心内攥着一个麻布袋。

她的身子正渐变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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