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玉敲金一串花。自与丽妃亲记曲……楼内楼外的吟唱已经变成了宋使所作的和檀香板,在侍女咿咿呀呀地吟唱中,坐在主位上的耶律齐笑着开口了。
“子容,今日之会,比之那汴京的金明池雅集,何如?”
两国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单纯的见面,种种暗地里的交锋,早在貌似言笑晏晏的交谈中,就已经开始了。
金明池乃是北宋的皇家园林,著名的琼林宴就是在此,耶律齐看似无意的问话,意思就是拿今日的宴会与御宴相比,隐隐就有压宋朝一头的意思。
“这就好比北地的奶茶与我皇宋的龙凤团茶,各有千秋尔。”老者端起杯中的奶茶,轻轻啜了一口。
宋使回答的也很巧妙,其中的回答,更是暗藏机锋。
宋使将今日的集会比作奶茶,琼林御宴比作龙凤团茶,表面上是说各有所好,但是天下谁人不知,茶叶的起源是在南朝,南朝的龙凤团茶乃是天下第一。
正如诗文一道一般。
虽然耶律齐心中也不得不承认宋朝的龙凤团茶比北地的高出少许,但是宋使将这个与两国文会联系到一起,所以他也不得不默认了宋使各有千秋的说法。
毕竟,两国兄弟之邦不分上下,乃是这个时代的政治正确。
你们这帮人,心都脏!
持壶侍立一旁的萧凛先站在一边,感觉自己的cpu快不够用了。
接下来的几位大佬之间的言语交锋,简直将语言的艺术快发挥到了极致。看似谈些风月和风土人情,实则刀光剑影,让人胆寒。
耶律齐言语中暗藏犀利,句句攻对面要害,萧总管这个老阴比给他打辅助,冷不丁的一句,极为致命。
耶律为主,萧为辅,不仅在朝堂上如此,就连在文会上,也是如此,耶律齐打DPS,萧总管负责辅助。
而宋使也是对线技术了得,以一敌二,举重若轻地将两人的话题化解并且反击,不仅丝毫不落下风,还隐隐透出反杀的势头。
不愧是老打劣势路的,此时的宋朝,军事虽处于劣势,但抗压的本事可见一斑。
看到几位大佬的高端操作,萧凛先总算明白为何底下那帮辽国士子对自己怒目而视,本想说一句听大佬一番话,胜读十年书。但是仔细想了想,发觉自己还不配。
自己可是个青铜啊,这种钻石大佬的操作怎么学得会?
自己又不是看了等于会了的云玩家。
于是他只能继续苟在一边,将诸位大佬团战的场景牢牢记在心中。
说不定自己以后能用得上,多学点东西,准没错!
“哈哈哈哈。”随着三人再次相视一笑,标志着某个团战再次结束。而且彼此之间眼中多了少许惺惺相惜的意味,颇有些绝顶高手华山论剑的意味。
只是,这深情的目光…..似乎出大问题。
萧凛先突然感觉空气中,不知何时起,已经充满了哲学的气息。
“还愣着作甚,还不让人上菜!”萧总管不愧是高手,一手分心二用臻至化境,团战之余不忘了暗暗观察萧凛先和另一位年青宋使的表情,看到萧凛先一副虚心学习膜拜大佬的模样。心中感叹不枉费老夫一副苦心之余,看到团战结束那小子还呆在那里,不由得有些生气。
合着前几日老夫让你教你的礼仪,此刻都忘了?看到我们已经结束了,还不让人上菜?
一点眼色都没有!
“哦哦!”萧凛先这才反应过来。
聪明如耶律齐身边的老仆早就安排了人上菜了,一对侍女小姐姐端着菜在楼梯口等着。就等着主人一声令下。
随着萧总管的一声呵斥,老仆立刻会意,悄悄地打了个手势,香喷喷的菜肴立刻送到了几人面前的矮几上。
萧凛先也有任务,那便是从倒茶的少爷变成了倒酒的酒博士,端着四个玉制酒壶还有酒杯,按照主客顺序,将酒壶送到四人座前,再分别给四人倒酒。
然后,他乖乖地退到了一边,抱着一个三斤重的酒壶,准备时刻给添酒。
还好红笺小姐姐识趣,接过了他手里沉重的酒壶,免得他这个少年儿童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承受的沉重。
感激地看了小姐姐一眼,萧凛先就决定,就不把她赏给速查了。
今天的酒菜全是按照宋人宴饮的习惯,又加入了一些北地的风俗。先上的环饼、油饼、枣塔做为看盘,又将牛羊鸡鹅兔连骨熟肉为看盘,都用小红绳捆起来,看着颇为蔚为壮观。
接着,又有仆人送上干果鲜果四碟,干果无非桂圆胡桃等干货,令萧凛先瞠目结舌的是,大冬天,竟然上了鸭梨葡萄等物果子下酒。
这在北地便殊为不易了,不过想想这里离后世的xj地区很近,萧凛先也释然了。
“今日盛会,得遇南朝大贤,果是一品风流人物,若非如此盛世,岂有如此盛会。且为吾皇与宋朝官家寿,愿两家江山永固,世代修好。”耶律齐先朝着皇宫的方向遥拜,又朝着南朝的遥拜一礼之后,方才端起酒杯。
“诸君,饮胜!”
“为吾皇与南朝官家寿,愿两家江山永固,世代修好。”萧凛先自然而然的当起了传话童子的角色,按照撒老所教的,用一种类似咏叹的语调,将此话高声传了出去,简直十分露脸。
“为吾皇与宋朝官家寿,愿两家江山永固,世代修好。”楼下齐齐传来极为壮观整齐的颂圣之声,看来这帮舔狗也是练过的呀。
看着堂中的几人极为熟稔地行礼,颂圣,饮酒,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律,萧凛先突然有种看秀的感觉。
自己穿越千年,并不仅仅是来看这场礼仪秀的。早晚,我也要成为这场权力游戏的重要玩家!
一盏酒饮罢,心中立下远大志向的他并未忘记自己倒酒小弟的身份,继续躬身给堂中几人倒酒,然后对着弹琴的茗赏小姐姐和楼边的侍女说了两句。
很快,楼内楼外的曲牌为之一变,从缠绵悱恻的檀香板变成了轻快的庆太平。
赞赏的看了萧凛先一眼,耶律齐端起第二杯酒。
“今日少长咸集,群贤毕至,是以乐极,更兼得遇宋使,乃是天下一等一快事尔,这第二盏,敬宋使,愿两国士林情谊,恰如那青山磐石,亘古不变。”
“敬宋使!”外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就没有上次整齐划一了。
两位宋使连忙离座,连称不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后。年老的宋使开口道。“颂一路行来,见北国风光与人物,虽与吾中原不同,但俱是上品,颂心中有感,遂成一诗,以赠大辽诸位盛情。”
“哦哦?子容又有大作问世?速速念来,还解老夫心中之痒。”萧总管见猎心喜,不由得出声到。
被换做子容的宋使站了起来,儒服飘摆,当真有一副风流高士的做派,他手持酒壶,自斟自饮,缓缓吟诵到。
“马牛到处即为家,一卓穹庐数乘车。
千里山川无土著,四时畋猎是生涯。
酪浆羶肉夸希品,貂锦羊裘擅物华。
种类益繁人自足,天数安逸在幽遐。”
“好!”老者每吟诵一句,萧凛先就往外传一句,外面就传来叫好之声。等到全诗吟诵完毕,外面的叫好之声,竟然超过了方才颂圣之声,且连绵不绝。
辽人之爱诗,可见一斑。
“子容之诗才,果然让小弟叹服。”萧总管眯着眼,还在回味着此诗。
“当为此浮一大白,换大盏。”耶律齐哈哈哈大笑,命人换了大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盏饮罢,真正的主菜才端了上来。
类似后世手把肉的嫩肥羊肉条,上面撒着青盐,充作下酒肉、咸豉、爆肉、双下驼峰角子。
于是众人彼此谦让过一番之后,然后开整。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菜肴随着酒宴的进行,一轮又一轮的上。若要问那菜名,诸君可听真了,“蒸羊羔、蒸熊掌、烧花鸭……
对不起,串台了。
此时的宴饮比起讲究吃喝的明清自是不能比,随着一轮又一轮的喝酒,所上的食物不同。
第四盏下酒是子骨头、索粉、白肉胡饼;第五盏是群仙、天花饼、太平毕罗干饭、缕肉羹、莲花肉饼;第六盏假鼋鱼、密浮酥捺花;第七盏排炊羊胡饼、炙金肠;第八盏假沙鱼、独下馒头、肚羹;第九盏水饭、簇饤下饭。如此而已。
待到所有菜上齐,已经喝了差不多十轮酒之后,宴饮才算是真正开始,所有人都开始放浪形骸起来。
或作诗,或行令,或跟相熟的的拼酒,大声谈笑,或者是跟周围的侍女小姐姐来个皮杯儿,不一而足。
总之,场面很热闹,看得萧凛先很眼红。
他还什么都没有吃呢,光倒酒传话了。
我怀疑你们在搞黄色,而且我还有证据。萧凛先已经看到不止一个辽国士子旁边的侍女小姐姐……
欲迎还拒个鬼啊,我辽国的小姐姐比起婉约的宋人女子,热情似火好吗?萧凛先看着一名侍女主动拉着一位士子的手进了旁边的竹楼,心中充满了浓浓地批(ji)判(du)之意。
总之,热闹是他们的,他什么都没有。
“如此雅集,岂能无诗,子容兄是南朝诗文大家,还请定下今日诗会题目,看看吾大辽俊杰所作之诗,能入子容法眼乎?”胖大老人耶律齐饮了一盏酒,眼睛愈发明亮,笑吟吟地请宋使出题。
“北地俊杰如过江之鲫,见贤兄亦是诗文大家,印月亦是深谙诗文一道,颂岂敢在两位面前献丑乎?”
“两位皆过谦尔,今日盛会,不可无诗,不若两位将题目暗自写于掌心,然后互相观看,定下此次题目如何?”萧总管也笑着打趣道,听得旁边的萧凛先虎躯一震。
就凭你们,也想学丞相和我大都督?你们也配?
“哈哈哈哈,妙极,妙极,纸笔伺候。”耶律齐哈哈大笑。
他身边的老仆立刻吩咐人送上纸笔,两人依次写了,凑近一看。彼此哈哈大笑。
耶律齐掌中,写得是一个雪字。
而宋使的掌中,则是一个月字。
此次诗会的题目,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不多时,萧凛先的嗓音在二楼上响起。
“文会已始,以雪或月为题,或诗或词,或文或赋,还请诸君不吝才华,将各自大作写出,由耶律公,萧公和宋使共同品评,夺其魁首者,黄金百两,玉带一条。”
方才还有些喧闹的梁园,顿时变得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