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老啊，小子也曾跟撒老学过那点穴之术，亦算是你的弟子，还请撒师可怜弟子一把”

萧凛先站在撒老面前已经大半个时辰了。

“老奴不过一奴仆，何德何能，敢当右宣徽使的老师，先郎君乃是天子门生，莫要如此折煞老夫。”

面前的老人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话。

也永远都是这么一副不胜惶恐地表情。

每回答一次，撒老脸上都浮现恰到好处地谦卑和惶恐，如果这个时候有奴仆教科书，撒老这个表情一定会作为标准入选。

不是，你这么倔强的吗？萧凛先看着撒老那极为标准的老仆式假笑，每次嘴唇咧开的弧度都一样，仿佛一座固执的老座钟。

古老，刻板，却又分毫不差。

完美管家什么的，最让人头疼了！萧凛先想起后世霓虹某个毒舌律师的管家，心中充满了往这张老脸捣上两拳冲动。

考虑到敌我的巨大实力差距之后，萧凛先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很诱人的想法。

于是他也采取了一个一点都不丧失的办法。

你不是自诩为守礼，偏生要以奴仆自居来恶心我吗？来来来，让我们战个痛快！

于是萧凛先就挡住撒老的路，一次又一次地向撒老行礼，乞求。

以老奴自居的撒老，不得不每次都依照最严苛的礼法，向萧凛先回礼。

嘿嘿嘿，对不起，我也不想把这个变成比腰力的游戏的，看着撒老那严谨到丝毫都未变形的动作，心中充满了略带残忍的快意。

跟少年人比腰，嘿嘿嘿，你不知道一句古话吗？

少年人哪里有腰……

既然没有腰，那不可劲折腾？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萧凛先越来越觉得腰部发酸，身体也微微发抖，因为不停说话，嘴唇都有些干裂，唾沫都没有了。

反观撒老，不仅风仪如故，态度依然良好，而且还用关切的目光看着萧凛先。

这就让人很不爽了。

我真傻，我怎么会想着跟撒老鬼比身体素质的。腰已经软得像面条的萧凛先看着对面的撒老，心中暗忖，莫非这老鬼有特殊的锻炼腰部力量的方法？

若是如此，我去讨要了来，日后……

正在萧凛先心中默默搞黄色的时候，突然腰间一痛，立刻就不能动了。

“先郎君还是少花些心思比较好。”

撒老如一头老蝙蝠一样，无声无息从萧凛先身边掠过，在空气中留下一句阴阳怪气地话语。

这老鬼——不到片刻，萧凛先身上的穴道便解开了，萧凛先恨恨做声。

现在他是五品高官了，撒老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一点点他大半天，算是一个可喜的进步。

但是可悲之处在于，点穴所带来的痛苦，结果都是一样的。

一般时候，只需要对方被点住那么一瞬间，点穴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被点住一个时辰或者一刻钟，

不就是找你弄些药顺便借些人吗？至于这么小气！

恢复过来的萧凛先一边嘟囔着往外走，一边计算着要让撒老不敢点自己，自己需要升到几品官。

毕竟，撒老手里的那些收缴的金丹，还在之前自称用毒之术天下能超过他的不超过一掌之数，对于萧凛先后续计划的影响——

也是很大的！

没办法，萧凛先前几日在朝堂已经放出话去，要在百日之后，跟奉先军的精锐来一场百人PK，激情团战，是兄弟就来砍我的游戏。

辽人虽然反复无常，但是对于这种挑战性质，展示个人勇武的对决，一直都十分看重。所以，当萧凛先在金殿上恳求耶律洪基同意的那一刻起，萧凛先的这场挑战，就变成了政治意味很浓且仪式感很强的一场挑战了。

即是作为右宣徽使的萧凛先表明对于耶律重元一系的态度，也是作为萧家幼子独立建府后的第一次发声。

乳虎初啸，鹰隼试翼，若是能闯过此关，从此在上京权力的游戏圈里，有这么一号人物，萧凛先开分基之举，才会被视为站稳了第一步，若是失败，则万事皆休。

至少这帮人是这么看的，表示着萧凛先挑战失败，还得蛰伏几年后，再提此事。

这就跟草原上的狼一般，幼狼的想要获得一定的地位，必定要像一头成年狼挑战后才能获得。

他们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萧凛先这头狐狸，动手竟然这么快，爪子和尖牙都未完全长好，就迫不及待地挑战那头总是饥饿的壮年老虎。

着实太鲁莽了一些。这是昨日金殿打赌之事传开之后，上京城的大小贵族，在酒酣脸热之时，笑着说出此话。

儿参父，幼狐挑战饿虎，着实是一件极好的谈资。

正在低头思忖之间，萧凛先突然觉得前面有人。

于是他抬起头，笑了。

前面的人，正是萧总管和撒老两人。

萧凛先赶紧整冠，束带，以一种堪称标准的士子礼，对着两人行礼。

“见过萧师！”

萧总管手指间捻动着一串温润透亮的青玉念珠，仿佛一位雍容的老员外。

“何至于斯！”萧总管叹了口气。

“奈何时不我待！”萧凛先深深一揖。“还望叔祖体谅。”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萧总管以一种轻易的腔调，吟诵了起来。

“柔则茹之，刚则吐之。”萧凛先低着头，闻到了老人的锦袍擦过自己身侧时所带起那股的味道。

那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混合着药香，兰花香，各种熏香的气息，以及一股腐朽的老人味。

“哎——”萧总管长叹一声，渐行渐远。

伐木丁丁出自于《小雅·伐木》，意思就是鸟看到所栖息的树将要砍伐了，所以不停地嘤嘤嘤，来通知同伴，有人来了赶紧跑，后面还有人不如鸟这般团结的感叹。

萧总管吟诵出这首《伐木》，意思就是我们都是一个伐木累啊，小同志，你看到了你家这棵树即将要被砍倒了，怎么也不学鸟嘤嘤嘤地叫几声，来通知警示你家的老鸟，怎么一个人找个机会先跑了，这有点不地道啊。

萧凛先的回答也有点意思。

“柔则茹之，刚则吐之。”出自于《诗经·大雅·烝民》，意思就是柔软东西咱吃下肚，硬的东西就往外吐，后面还有说有个大臣则是“柔亦不茹，刚亦不吐。”故意搞行为艺术。

萧凛先用此来表明心迹，意思就是不是我不地道啊，只是做人呐，要顺应潮流啊，我总不能看着自家老爹跟耶律重元一条道走到黑而且还不听劝，这样逆潮流而上是要粉身碎骨的！所以我只好先把自己摘出来，然后再徐徐图之。

萧凛先不知道自己的表明心迹对方get到点没有，过了良久，身后再无声音传来之后，萧凛先才抬起头，笑得极为开心。

他第一次觉得面前的撒老的阴冷如深山老鬼的面容，竟然如此可爱。

“先郎君但有所需，还请告诉老仆便是。”

撒老恭敬地行礼，柔软的衣料摩挲，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我需要——”萧凛先露出了狡黠地笑容。

“吾需要之物有些多，待小子回家整理成册，然后交予撒老罢。”萧凛先一个华丽地转身，只给撒老留了一个邪魅狂狷地背影。

这——

当日，撒老抽萧文若的鞭子，也不由得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