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悲从天降(1 / 1)云宽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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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屋内亮起油灯,将人影拉得修长,与漆黑的夜相衬。

“李叔,我爹怎么样了?”

二柱子焦急,望着床前把脉的鹤发老者,不停追问。

李叔面色凝重,摆了摆手,示意他嘘声,自己的两条长眉,快要拧成麻花。

他年轻时,曾在镇上医馆做过学徒,懂医,往日里瞧个伤风感冒还成,今日这病……

思来想去,李叔心下有了眉目,眨巴着眼,重叹了口气:

“二柱子,你先别急,你爹呀,就是气急攻心,加上岁数大了,一时昏厥,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李叔说话停顿,欲言又止。

“谢谢李叔,谢谢李叔!”二柱子不停行礼,感激不尽。

“好啦孩子,咱爷俩就别客气了,时候不早啦,我也该回去了。”

李叔扶起二柱子,点了点头,径直往门外走去。

眼见李叔精赤着上身,仅着亵裤,二柱子就觉心中过意不去:

“李叔,真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搅你,我送送你吧。”

“不用啦孩子,好生陪陪你爹吧,多陪陪他,啊!我走了。”

李叔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二柱子的肩膀,就此离开。

慢慢凑到床前,看着满头白发,面容枯槁的父亲,二柱子心头一酸,无声落泪。

他埋怨自己没本事,无法常伴左右,让老父亲受了这般大的苦难。

“二柱子!”

阿艳在身后唤了一声,面色有些不自然:“你车马劳顿的,还是我来看着爹吧。”

“我没事,阿艳,你先回去睡吧。”二柱子紧握住父亲的手,头也未回。

“哎,那……那我先回去睡了。”阿艳神色慌乱,又撇了床上的一眼老者。

“等一下。”

二柱子想起来先前之事,问道:“阿艳,我来时,好像看到有人从家里跑出来?”

“好……好像……”

阿艳眼珠一转,道:“家里好像是招了贼,对!就是招贼了。那贼被爹撞到,正想着去抓,刚巧又碰到你回来。”

“招贼?可有丢了什么东西?”二柱子又问。

“没有吧,那贼刚来就被爹发现了。”阿艳缓了口气,眼睛不住的左右乱瞟。

“那就好,阿艳,你快回去睡吧,我等爹醒了再睡。”二柱子心疼阿艳,怕她熬坏了身子。

“哎,那我走了。”

……

……

时过午夜,草房内黑漆漆一片,不时有窸窸窣窣的轻响。

阿艳收拾好细软,蹲在门口。

只待过了三更,众人睡熟后连夜离开,否则,老人醒来,道出那事,只怕自己与勇哥都得浸了猪笼去。

……

时过二更。

闻听父亲无事,二柱子心下大安,困意袭来,再支撑不住,打起瞌睡。

“嗬……嗬……”

一阵轻响将他惊醒,揉了揉眼,只见父亲已醒来。双目圆睁,似有千言万语,偏口不能言,急得他满脸涨红。

“爹!”

二柱子满脸惊喜,扑到父亲怀中:“爹,你醒啦!我是二柱子呀。”

那为父的一股心酸,再忍不住流下一滴浊泪,多想转过头,去看看这个日思夜想的儿子。

多想问问他,在外面有多辛苦,可吃得饱,穿得暖,却动弹不得,哪怕是一根手指。

二柱子慌了神,顷刻间,眼角噙满泪水:“爹,你看看我呀,爹!我是二柱子,我是二柱子呀!”

这一声喊,惊动了躲在隔壁的阿艳,她面露疑色,悄没声息的继续偷听。

若是老人就此一命呜呼,大可不必再逃走。担惊受怕不说,还会给娘家人脸上蒙羞。

唉,自从嫁给二柱子这个憨人,也没过上几天开心日子。

自他那个短命姐姐死后,日子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阿艳心中叫苦不迭,一门心思的想改嫁,偏又没个正当理由,怕人背后闲话。

村里多有人议论,说阿艳貌美,不喜欢相貌普通、老实巴交的二柱子,无非是贪他些小财,才愿意嫁过来。

可二柱子是打心眼儿里喜欢,半点粗重的活都舍不得她做,每每见她那俏生生的脸蛋儿,就心生欢喜。

偏是口笨舌愚,说不出那些子讨巧的话儿来,哄阿艳开心,只会傻笑。

“嘭!”

院门猛的拉开,重重的撞在门墩上,二柱子飞也似的往李叔家跑。

阿艳听得真切,感觉二柱子走远,眉眼一转,也推开门进了隔壁的房间,看了老人一眼,怯生生的唤道:“爹……爹……”

……

……

“李叔,快开门,李叔!”

二柱子死命拍打着掉了漆得木门,吼道:“李叔,快开门呐,我是二柱子!”

屋内亮起了灯,李叔拿起衣服,边穿边走:“二柱子,都这么晚了,可是又出了啥事儿?”

门刚被打开,二柱子抓住李叔手腕就往外拖:“李叔,快,快走,我爹他……他快不行了!你一定要救救他!”

说到最后,带着哭腔。

李叔被拉着跑了一段路,拍拍二柱子手背,语重心长:“二柱子,二柱子,叔跟你说个事。”

“这都啥时候了,等救了我爹再说,成不成?!”

二柱子继续往前走。

“哎呀,二柱子!”

李叔猛甩开他的手,扶住二柱子肩膀,哀声道:

“二柱子,叔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也知你是个坚强的孩子,这件事……你要早做准备。”

二柱子愣了愣:“叔……你这话何意?”

“唉!”

李叔叹了口气,满脸悲痛:“先前替你爹把脉,我就知他快不行了,怕你伤心,没敢告诉你,没成想,他……他竟然走的这么快!”

二柱子晃了晃身子,险些摔倒。他突然跪伏在地,不停向李叔叩首。

土路上多有碎石,脑门被磕破,流出血来。

他也不觉痛。

“叔,叔,求求你救救我爹,求求你!我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也一定会报答你的。”

“二柱子,你这是做什么?”

李叔慌忙去阻,却拉他不动:“二柱子啊,你莫要再这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要学会接受。”

二柱子充耳未闻,继续叩首。

李叔焦急,心下一狠,扬起胳膊打了他一巴掌:“二柱子,你清醒一点!”

受了这一巴掌,二柱子也未觉痛,也不再叩首,抱住李叔,放声大哭。

待他情绪稍有缓和,李叔拍着他后背,安慰道:“二柱子,走吧,去看你爹最后一眼。”

“爹!”

回想起老父亲,二柱子又红了眼框,大吼了一声,急忙往家中跑去。

……

……

刚一进门,就发现阿艳站在门口,掩面而泣。

瞧着二柱子回来,哭得更厉害:“二柱子!爹……爹他……走了!”

二柱子颓然跪在床前,握住老父亲的手,眼泪流淌。

心间痛楚,偏哭不出声来,看父亲黝黑的脸庞,瘦骨嶙峋的身体,心如刀割。

记得年幼时,你常背我在肩,满院玩耍。

每次哭泣,你都会搂我在怀,哄我开心。

阑珊学步时,你温柔的笑脸。

你为我操劳一生,没享过一天清福,为人子女尚未报答……如今却已天人两隔。

子欲养而亲不待!

二柱子满心痛楚,满心哀伤。

以后也再见不到父亲伟岸的身影,宽阔的臂膀,为自己遮风挡雨,做自己暖心的港湾。

余下一具冰冷冷的尸体,好生难过,好生哀愁。

……

……

三日后。

二柱子披麻戴孝,守在灵前,呆愣愣的看着油碗里的火苗,不时“啪嗒”一声,爆起灯花,随风摇曳,带走他的思绪,没能带走哀伤。

他花光挣来的钱,风风光光的给父亲办了葬礼。

生前未能尽孝,死后再如何大操大办……无济于事,徒为心安罢。

搭就的灵棚随着微风起伏,阳光刺眼,却失了酷热,挂在天空,形同虚设。

一切都显得灰暗,如同饱经岁月的老旧画卷,斑驳不堪。

来往的宾客纷纷祭奠,二柱子机械般叩首答礼。

他面黄如土,目光呆滞,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众人见他模样,皆是鼻头一酸,险些掉泪。

入夜,宾客逐渐散去,村里来帮忙的壮年也都回家休息。

阿艳看着依旧傻跪在灵前的二柱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没出息就是没出息,一丁点受不得打击!

她快步回到房间,猛得关上房门。

才刚坐下,又开始思念勇哥。

如今二柱子在家操办丧事,几日不得幽会,叫她心中牵挂,好生想念。

夜色渐浓,二柱子再支撑不住疲倦的身体,一头抵在棺材上,昏睡过去。

梦中,他变回那个憨头憨脑的少年,父亲依旧坐在大门口,笑呵呵的打着草鞋……

次日未时,到了出殡下葬的时候。

二柱子抱着父亲的灵牌走在前首,一路纸钱飞扬,哀乐四起。更有腰扎白绫的八名壮汉抬着棺材,阵势浩荡,朝着西山走去。

旅途稍远,每每落棺休憩,二柱子便返身跪在路上,怔怔的看着棺材。

此次一别,便真真再也不得相见。

直至申时,一行人才到达指定的地点下棺。

这里位处西山半腰,风景谈不上秀丽,却是村里常年埋坟之所,整座大山零零散散,也葬有十数座坟。

看着棺材慢慢放进土坑,被黄土逐渐掩埋。

二柱子满面哀容,难以名状的悲痛占据身心,便如利刃剜去心脏,又似巨锤直击胸口。

父亲年不过五十,却已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

他愁白了头发,熬黄了双眼,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撑起一片天空,留给二柱子更多的依靠,更多的温暖。

如今这片天塌了,埋骨西山,随岁月流逝,一去不返。

……

……

西山临近便是东山,正是有了这半面环抱的两座大山,村名才叫做留山村。

西山常有人往返砍柴、采药来维持生计。

东山则不同,那里……从未有人敢靠近。

村子建立百年,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留山村本就一座西山,某日夜间天降流光,坠落在此地,便成了东山。

东山物产丰富,常有人前去采挖草药矿石,发一笔小财。

起初并无甚异常,之后去的人越发多了,似乎惊动了里面的鬼怪,一夜之间死了一十七人。

更有甚者传言,亲眼所见山中有恶鬼游荡,此山是专门用来镇压恶鬼所成,出于对鬼神的恐惧,便再也无人敢靠近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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