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深城的晚间航班从申城三万尺的高空飞掠而过,而也恰好就是在此时,罗纳酒店公寓,气氛却是一派凝重。
七八个法医正在屋子里各处进行着细心的取证,卧室里头,便衣在不停地拍摄着现场画面。
李雪峰的尸体,横成在地,身下是早就干枯了的血迹,脸色苍白的像是回魂夜的鬼魂,一双眼睛,明显是死不瞑目。
一个中年人站在李雪峰的面前,双手束在身后,听着身边属下对案发现场的解释,眉头始终皱着,脸色也是始终阴沉。
“按照我们从现场初步观察得出的结论,这可能只是一出意外……”
“够了。”
中年人不等手下将这句话说话,便闷声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手下讪讪闭了嘴巴,不敢再多说,也看出中年人似乎心情不佳,便不声不响地退到了一边,跟同事低声交流去了。
中年人知道,手下的推断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依照他从从警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和专业的素质,他进来第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不是一场凶杀案,一切迹象都表明了,这是死者李雪峰因为洗澡之后疏忽了地板湿滑而遭遇的不幸,致命的不幸。
法医还在现场勘查,收取证据,李雪峰房子这几天的监控录像,也还在调取和查阅当中,事实究竟怎样有待调查,但身边人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个案子,顶多只能算是一个不幸而已。
可是中年人却不这么认为!
一般人都会这么想,但是中年人偏偏不这么想!
他绝对不会认为,一个年纪轻轻就能当分区公安局副局长的人,会死在一个连小孩子都不会轻易犯的疏忽!
他更加不相信,李雪峰在这个时候身亡,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而已!
盯着李雪峰那死不瞑目的脸庞,尤其是他的那一双眼睛,中年人似乎从中看到了李雪峰临死前的惊恐和慌乱。
那是一个骤然遭遇意外的人,会有的眼神么?
中年人摇了摇头,转到卧室的窗口,盯着外头夜色,掏出一根烟来点,吸了一口之后,便夹在手里头任由烟草自燃着,眯起了眼睛,但很快,眼神又变得锐利而又阴冷。
“不,谁都会觉得这是意外,我却绝对不会认同。”
“雪峰,我最出色的学生,怎么可能会死在这样一个愚蠢的错误?”
“他的干爹杨一刀才被人杀死没几天,他就死了,这么离奇而又巧合地死了,别人可以认为是意外,我却绝对不能!”
“是了,能杀得了杨一刀的人,自然就有本事杀雪峰,而且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那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中年人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一样,猛然回头,朝手下人道:“去分局,我要亲自查看李雪峰这段时间接触过的案子!”
“厅长?要不让我去了解李雪峰情况就好了?”手下人自以为是地道。
中年人神色一冷,扫了一眼手下,眼中露出不悦之色,道:“你能了解到什么?”
“我……”
“还不走?需要我给你开路吗?”
“不,不,厅长请,我这就先给那边打电话让他们做好准备。”
……
从申城前往深城,不过是两个小时的航程。
两个小时能干什么?不过就是看一场电影,睡一个囫囵觉,又或者是读完一本消磨时间的书籍而已。
飞机,阿发没有打扰过苏藏锋和莫嫣然之间的唇枪舌战,从和莫嫣然换了位置之后,便是抱臂假寐。
莫嫣然翻阅着佛教典经文,原本需要静心念诵和冥想的经文,居然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便被她走马观花一般翻到了结束。
而当看无可看,也发现航程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苏藏锋,却便苏藏锋正对着座椅前方的屏幕傻笑。
那屏幕,正播放着一部电影,一部在莫嫣然看来,肤浅滑稽,可笑但却一点都不值得笑的电影。
但是偏偏,从刚才从洗手间出来到现在,身边的这个家伙便是带着耳罩看着电影,爆发出了不止一次的傻笑!
那让莫嫣然烦躁得记不住经文,也让她无聊得有种跳机返程的冲动。
而在情绪纠结的同时,莫嫣然也感到困惑。她的困惑在于,身边的这个家伙,难道不是回深城执行一项难度极大,危险极大的任务么?怎么看起来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反倒更像是去春游一样,没心没肺,还有心情看无聊的喜剧片?
此时深城,形势复杂,敌人强劲,身边这家伙的轻松自如是装出来的,随遇而安,还是对一切已经了然于心了?
看不透,想不明白。莫嫣然发现自己怎么都琢磨不出这个同龄人的心思,可是他分明就没有半点高深的气质啊!
“呵呵!有意思!”
电影播放结束了,苏藏锋摘下了耳罩,意犹未尽地赞叹了一句。
莫嫣然瞟了他一眼,嗤之以鼻,道:“肤浅。”
“你是说我还是说电影?”苏藏锋愕然道。
“有区别么?”莫嫣然露出一丝讥讽笑意。
苏藏锋笑道:“嘿!原来你也有刻薄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读得经书多了,早看出淤泥而不染了呢!”
“如果身边淤泥太多,也总难辨会沾染一点。”
“呃……你是在暗示我,我是淤泥?”
“哼!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莫嫣然抿嘴,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那我沾你哪儿了?”苏藏锋话赶话地接了一句。
莫嫣然稍稍愕然,而后便是沉下了脸来。
可恶!又不小心被这家伙下了套了!
“别瞪我,本来你看你的书,我看我的电影,是你先招惹我的好吧?哎,你还没说,到底肤浅是指啥呢?”
莫嫣然道:“这很重要吗?”
“当然!如果你说电影肤浅,可是我看这么肤浅的电影,你不就是在骂我吗?如果你是说我肤浅,嗯,你还是在骂我……”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需要解释什么呢?”
莫嫣然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笑意,站起身来,脸色已经恢复了冷清,道:“下机了,还不走!?”
说完这话,却是当先朝着舱门走去了。
苏藏锋无声一笑,看了眼也在此时站起身来的阿发,两手一摊,耸了耸肩膀。
起身,看向前头过道施然而走的莫嫣然,苏藏锋暗自嘿笑,就让你找回一点场子好了,要不然来这深城以一个郁闷的心情作为开头,多不吉利?
最后一个走出机舱,站在了机舱门口,看着前方深夜虽然灯光通明,却稍显冷清的深城机场。
这里也就是那天在石承运老爷子的帮助下,前往申城来过一次,此时再次踏入,也许是因为当时走得太过匆忙,心事太多,所以并没有什么印象。
但心绪终究还是被撩拨了起来,毕竟这里是深城,走出这里,就是深城,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也是即将继续的地方!
……
两个小时的时间,刚好足够申城前往深城的飞机落地。
但对于身处在申城静安区主薄办公室的某个人来说,却足够做很多的事情。
坐在本不属于他的局长办公室办公桌后面的,是之前去过李雪峰公寓的中年人,他左手两根手指头夹着香烟,就放在烟灰缸前,很长时间都没有抽过,烟灰自发地掉落到里头,直到燃烧到了烟屁股,他再点一根。
烟灰缸里,已经有十几根烟头和一堆的烟灰。
此时。
中年人摁灭了烟头,合了宗卷,将身体仰靠在了椅背,微微阖目。
“苏藏锋……”
中年人沉吟半晌,幽幽地吐出了这三个字,只是在自言自语,但却又像是在隔空喊话。
他猛然睁开眼睛,抓过桌子的电话,翻开通讯录,摁下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老严啊!什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
“哼!这里是申城区分局的电话没错,但你知道我是谁就行了。呵呵,还行,算你没老糊涂,听出我是杜邦!”
“我是在省厅当差没错,你不用管我为什么会在申城……嗯,找你,当然有事儿。”
杜邦神色冷厉了几分,沉声道:“你手头,是不是有一件一个半月前,深城黑帮组织和个人仇杀的案子?”
“这样的案子当然不少,而我说的,是发生在深城市中心医院的那一件。那件案子后果那么严重,造成的影响也那么恶劣,你要是想不起来,那我真该考虑要不要向举报你渎职了啊!”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我是想说,如果我有和那件案子有关的重要线索提供给你,你要不要?”
“嗯,那你可听好了!这件案子要是办成了,你肯定能往提一段,倒时候别忘了我这一份就行!”
杜邦说到这里,嘴里挂起一丝阴险笑意,视线落在了身前一份摊开的宗卷的一个名字——苏藏锋。
……
苏藏锋走下机舱,连半件多余的衣服都没有,双手插兜,朝着地下停车场走去。
阿发已经当先去停车场拿车,莫嫣然则是拖着行李箱往前走,完全没有半点要等等身后同伴的意思。
苏藏锋无声一笑,疾走两步凑了过去,道:“嫣然,今晚咱们住哪儿?”
莫嫣然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道:“你非得让我把你当无赖吗?”
苏藏锋讶然:“我怎么就无赖了?”
“我没有兴致和你多说,你污染太过严重。至于住哪儿,你爱跟过来不跟过来。”
言罢,莫嫣然一甩长发,发梢差点甩中苏藏锋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