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6章 鲁肃仕吴榻上对(1 / 1)梅若虚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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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渡口

小亭垂柳,古道口。

此地即是舟渡,本是车马道交汇处,为吴郡境内有名的水陆古道集散地,因为道口建得驿栈无数,是以哪怕在炎炎夏日,此地也是牛车成群,千舟竟渡,小亭中则满满的坐着南来北往的行人。

落日西垂,洒得左侧河水波光粼粼,光彩潋滟,右侧则是片片老柳掩得排排小亭。

恰遇此时阵阵晚风轻拂,凉爽之意透窗而来,沁人心脾。

“来了,鲁子敬来也!”在渡口边迎候的队伍中有人喊道,语气中满是欣喜。

马车的布帘卷起,露出一张英挺俊美的面容,看马车上飘扬的旗号正是“中护军周”,此人正是江东柱石之臣周瑜周公瑾。

周瑜头戴白纱冠,身披月色锦袍,袖袍挥舞时不尽翩翩,他下了马车,翻身上马,向渡口奔去。

轻舟靠岸,鲁肃遥望远处绿柳成荫,便知好友已至,率先上岸走去,果然见到十余骑兵策马疾驰,转瞬及至,在鲁肃身前十余步外,勒住战马,战马唏律律嘶鸣,马背上的骑士已翻身下马,大步向鲁肃走来。

“子敬!”周瑜满面征尘,俊美的脸庞上露出笑意,上前就与鲁肃把臂相望,“终于将子敬盼来了!”

二人久别重逢,漫言闲笑间,并行于渡口之畔,身后数十近卫远远相随。

“公瑾颇见清减,但为何故?”鲁肃性子豪放,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但见周瑜缓缓徐行,只得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而行。他眼中的周瑜雅量高致,胆略兼人,谈笑间豪气云天,而今却消瘦了许多,眉宇间还有几分疲意,故而才会有此一问。

周瑜虽然容貌清瘦,然俊朗不减,闻言剑眉一挑,只是一笑,从容道:“我自江东随伯符起兵,破刘勋,讨王朗,诛白虎,平江东,奈何伯符轻而无备,为奸人所害,江东之地遂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北方士人,南迁江东者,不可胜数,农事不修,兵甲私匿,比比皆是,江东之疾,深入肺腑,非止一日矣,且江东播乱至今,有山越心腹之患,湖泽有水贼之虞,黎民百姓嗷嗷待哺,幸得孙讨虏承继江东基业,招贤纳士,厚培人心,安抚流民,尽使归农,广积粮秣,今江东初定,江东豪杰咸来归附,足见主上乃当世英主也。”

“善。”鲁肃颔首,却又摇摇头道,“肃自然要一睹吴侯风仪。”

对此周瑜也有感触,点头道:“哈哈哈!乱世之中,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定让子敬不虚此行。”

“哈哈哈!”二人相视而笑,翻身上马,只往吴县而去。

吴县

江东孙氏将军幕府所在治所,由春秋战国时期吴国大夫伍子胥筑造,城池保存较好,延续至今。

在吴县西城外的灵岩山上,修建了一片精致典雅的别宫,占地约百亩,琼楼玉阁,与山林交相辉映。

此处便是孙权之母吴国太所在的离宫,原是吴王夫差给美人西施修建的馆娃宫,后被大火所焚毁,然而吴国太喜欢此处风景,正好礼佛,孙权一向侍母仁孝,便在原来的馆娃宫遗址上重建了这座离宫,以供吴国太闲居。

正旦过后,吴国太抱恙在身,多方延请名医诊治,皆是不见好转,病势越深。

孙权侍母极孝,衣不解带昼夜服侍在病榻前,希望吴国太病情有所好转。

离宫左近的一处别院,被孙权作为临时的下榻之处,这座占地不足三亩的小院,便临时成了江东军政庶务汇集之地,每天都会有侍从专程从吴侯府内将各种文书急件送来。

在正堂的内书房之中,孙权正跪坐在案几前奋笔疾书,不时停笔伏案沉思。

孙权,字仲谋,江东猛虎孙坚次子,孙策之弟也,今年二十岁,承继父兄基业,成为群雄之中最年轻的诸侯,他长得紫髯碧眼,目有精光,方颐大口,上身长大二下半身短小,形貌奇伟异于常人。

当年朝廷使臣刘琬奉命册封孙策之时,便曾断言:我观孙氏兄弟虽然各自才秀明达,然皆禄祚不终,惟中弟孝廉,形貌奇伟,骨体不恒,有大贵之相,年又最寿,你等且拭目以待。

孙权自去年从亡兄孙策手中接掌江东基业,承袭吴侯爵位,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开始统领江东。

“禀主公,大都督在外求见。”府中书佐匆匆前来禀报道,

“哦?公瑾回来了,快快有请!”孙权大喜,他初继大位,立足未稳,诸多事务都要仰仗周瑜在江东军中的威望,说周瑜乃江东幕府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也不为过。

“末将拜见主公。”周瑜执礼甚恭,虽是江东元老功臣,却从未居功自傲,反而坚持君臣之礼不可废。

“公瑾此来所为何事?可是鄱阳湖大捷?”孙权挽着他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主公尽管放心,鄱阳湖水贼乃一群乌合之众,已被末将剿灭殆尽,地方县务处置妥当。”周瑜后退一步,躬身作揖道,

吴国太时常提醒孙权要视周瑜为兄长,方可保住江东基业,孙权本就有意亲近周瑜,然而周瑜都以君臣之礼不可废为由,对他执礼甚恭,以达到树立主公威望的目地,这自然让孙权心中莫名感激,对周瑜更是敬重有加。

“主公,今日末将前来是来为主公引荐一位大才。”周瑜白衣飘飘,温儒尔雅,乃一代儒将风范,拂袖笑道,

“哦?乃何方人氏?竟劳烦公瑾亲往相迎。”孙权聪明仁慧,求贤若渴,乍一听到周瑜举荐人才,心急地问道,

“临淮鲁肃鲁子敬是也。”

“呵呵!早闻公瑾先前便向兄长举荐过此人,称其胸怀韬略,腹隐机谋,堪称奇才。”孙权大吃一惊道,“鲁子敬向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早已仰慕久矣,兄长欲征辟于他而不可得,而今公瑾如何说服他前来?”

“然也,主公缪赞,所幸子敬已随末将前来拜见主公。”周瑜淡淡地笑道,

孙权倒是说的实话,建安三年,孙策初定江东,鲁肃资粮于周瑜,二人遂结为莫逆之交,周瑜劝他同行投吴,鲁肃就以还葬祖母为由,辞别孙策回到家乡东城。

葬礼结束后,周瑜迁鲁肃之母至吴会之地,鲁肃随之而来,周瑜对鲁肃道:“昔日中兴之臣马援回答光武帝时曾言: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今吴侯亲贤贵士,纳奇录异,且我闻先哲秘论,承运代汉者,必兴于东南,推步事势,当其历数,终构帝基,以协天符,是烈士攀龙附凤驰骛之秋。”鲁肃从其言,决心投奔江东。

“哦?他今在何处?”孙权大喜过望道,

“子敬尚在前堂等候。”

“来人,速去将子敬先生迎到书房中,孤更衣后便至。”

书房乃个人私密之所,君主能够在此见客,足见是特别的礼遇。

“主公,末将还有军务在身,不能在此久留,恕臣先行告退。”周瑜颇为识大体,抱拳一礼,道,

“嗯!军中事务多劳公瑾操持,且退下吧!”孙权点点头,心知公瑾有意让自己与鲁肃单独交流,好让自己礼贤下士,施恩于下,将鲁肃此等大才召至麾下。

待周瑜告退,孙权入内更衣,整理一下衣冠仪表,端坐于主榻之上,脸上露出肃然之情,以示对鲁肃的尊重。

须臾之间,便见门外迎面走来一男子,眼见他年过三旬,玉面乌须,体貌魁奇,虽是一身儒袍装束,然而眉宇之间却自有一派明敏精悍之气,溢然而出,真乃豪杰之士也!孙权在心底暗暗赞叹一声,却并未开口说话。

“在下临淮鲁肃,拜见将军。”鲁肃入内,望了一眼高坐于堂上的孙权,躬身作揖道,

“先生免礼!”孙权慢声应了一句,待他立定后,方吩咐道,“来人,上酒!”

几个仆役抬上一张小案,将酒满上,在孙权的摆手下,缓缓退出书房。

“先生远道而来,风尘仆仆,舟马劳顿,想来甚为辛苦,孤以此酒敬先生一杯,先生且饮下去乏。”孙权举杯一饮而尽道,

“谢将军美意!”鲁肃也不矫情,举杯豪饮而下,道,

饮酒毕,孙权请鲁肃上座,二人相对而坐,孙权拱手一礼道:“久慕先生贤明,思之久矣,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将军言重,鲁某粗鄙之姿,实乃愧煞鲁某也。”鲁肃掩袖,连道不敢当,以示谦逊,

“先生勿谦,孤自承继父兄基业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一日有所懈怠,生怕有负亡兄所托,正值多事之秋,去岁江东内忧外患,内有孙辅阴谋篡权,外有从兄孙嵩夺会稽自立,庐江太守李术更是假借孙绍之名公开叛乱,幸赖诸位文武大臣,抚内安外,镇压叛乱,方有今日之江东。”孙权开诚布公地讲述着自己继位以来的种种困境,试图以情动之,

“将军神武之姿,选贤任能,兵精粮足,将士用命,内有张公为辅,外有公瑾统兵,足以鼎定江东。”鲁肃淡淡一笑道,

“唉,先生有所不知,我孙氏经略江东虽已历三世,然先兄有英杰之才,却中道崩殂,昔日以敝兵千余渡江转斗,不过数年而定鼎江东,志业不遂,思之令人叹惋!且先兄杀戮过重,非德业之基,心怀异心者不知几何?”孙权叹息一声道,“孤虽是幸赖诸位文武大臣辅佐,据保江东,然江东往后数年何去何从?孤甚为困扰。”

鲁肃眼睑一垂,犹如老僧入定状,默然不语。

“先生乃智深如海之人,孤斗胆望先生赐教。”孙权一撩袍角,伏在榻上,行叩拜大礼道,“方今汉室倾危,四方云扰,孤承父兄之余业,思立恒文之业,为江东黎庶计,先生既已至,计将安出?”

鲁肃自斟自酌一杯美酒,才捋须道:“昔日汉高祖区区欲尊事义帝而不获者,以项羽为害也。今之曹操可比项羽也,将军何由得为恒文乎?肃窃料之,汉室不可复兴,曹操不可卒除,为将军计,惟有鼎足江东,以观天下之变,规模如此,亦无自嫌,何者?北方诚多务也,因其多务,剿除黄祖,进伐刘表,竟长江所极而据守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此高帝之业也。”

孙权听罢心中惊骇不已,面上却不动声色,此人须臾之间便向自己陈上如此帝王秘策,孤承父兄基业以来,无时无刻在想着如何拓展江东基业之版图,以此来证明在世人眼中,自己并不比兄长差,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正苦于心中无开疆拓土之良策,此君一来便一语惊人,却又着实说到自己的心坎中,帝王大业,那触手可及的至尊之位,孙权又如何做得到无动于衷?

孙权依旧耐着性子,不动声色,作最后一次关键的试探道:“今孤德行浅薄,尽力牧守一方,冀望匡扶汉室罢了,先生之言实非孤所能及。”

鲁肃听罢豪爽地仰天大笑道:“哈哈!将军此言差矣,古人云:人杰皆可为尧舜那般盛德之君,只是怕将军不肯为之罢了。”

孙权大喜,不再矜持,离案而起,躬身作揖道:“今日闻先生一席话,孤深得先生教诲,若蒙先生不弃,孤恳请先生出山辅佐于我,助孤成就帝王之业,愿与先生共富贵。”

鲁肃见孙权诚意十足,知言善纳,有明主之姿,便不再迟疑,翻身跪拜于榻上,朗声道:“臣肃拜见主公。”

“哈哈哈!子敬快快请起,子敬真乃孤之邓禹也,孤有子敬,何愁大业不成?”孙权得到贤才相辅,豪气尽显,大笑道,“来人,前去禀告太夫人,孤今日有贵客来访,晚上便不去离宫用膳了,今夜定要与子敬秉烛夜谈,不醉不休!”

君臣相视一笑,把臂言欢,饮酒畅谈,尤为尽兴,待夜深人静之际,只见书房里人影绰绰,灯烛常明,君臣二人抵足而眠,秉烛夜谈,至夜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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