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曹军将领率两万大军进驻宛城,宛城一下子暴增到四万有余,而南阳郡上空的战争阴云密布,黑云压城城欲摧。
中军大帐内,主将夏侯惇端坐于帅位之上,侧耳聆听副将李典关于与新野刘备大军对峙的军情。
曹军主将夏侯惇年约四十余岁,身高八尺有余,相貌威猛,左目被黑布蒙着,剩下一只右眼神光犀利令人胆寒,实乃曹操的左膀右臂,只可惜数年前的徐州之战,左眼被吕布部将曹性射中,生啖其眼,吓坏敌军,从此失去一眼,人称独眼将军。
自曹仁新野战败,生死未卜以后,曹操就开始烦恼宛城主将的人选,世人尽知夏侯惇如同曹操之分身,由他总督宛城军务足以服众,他原本留守许都,消灭高幹后曹操忙于出兵青州,故而调他到并州与新任刺史一同处理善后,才几个月工夫,曹操又调他来宛城,加封为伏波将军,增邑一千八百户,领河南尹,便宜行事。
夏侯惇原本受封高安乡侯,封邑七百户,如今陡然升至二千五百户,就成了曹操以下爵位最高的人,身在宛城而领河南尹,那便意味着虽然他离开许都,但京中的军务还是由他遥控,足见曹操最信赖的还是夏侯惇,随着与尚书令荀彧的分歧产生,还将越来越倚重他。
“敢问军师有何高见?”夏侯惇听完李典的汇报,转首对右首的中年男子问道,
中年男子正是毒士贾诩,他皮肤微黑,脸庞削瘦,长了一只皮包骨的鹰钩鼻,颔下一撮山羊须,眼睛细长,眼睑遮住了大半个瞳孔,嘴角若有若无的危险总是透露出一丝的阴险。
贾诩自建安年间随张绣投降曹操,却非曹操旧臣,然而其名声在外,先后为董卓与李傕等权臣所重用,地位曾经显赫一时,一言撺掇西凉军反攻长安,迫使百年西京长安毁于战乱,一向为天下汉臣所不齿。
在投降曹操后,贾诩出任执金吾,封都亭侯,看上去比郭嘉程昱之辈荣贵,然而位高权轻,并不受重用,贾诩心里也明白,曹操长子曹昂,侄子曹安民与爱将典韦皆间接命丧其手,曹操因用一人而延揽天下士子之心,四海之望,而枭雄之心难测,在夜深人静之时,孰知曹操心中对自己焉能无恨?
自从曹仁以身殉国之后,曹操命夏侯惇督镇宛城,考虑到刘备有徐庶此等高士辅佐,恐难以应付,故而派遣贾诩前来辅佐夏侯惇以对抗刘备北上。
贾诩昔日随张绣久镇宛城,自是对南阳一代地形知之甚详,拱手道:“将军,眼下我军兵强马壮,也万不可轻敌也,徐庶此人极善用兵,不可小觑,如今敌情不明,不可轻举妄动,可多派遣斥候探清新野与襄阳军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老夫方有破敌之计。”
“军师所言甚是!”夏侯惇颔首,遂命人派出数十斥候,分头打探军情,数十斥候纵马沿着林道向南疾驰而去。
新野城乃南阳大县,人口两千余户,然随着两次宛城大战爆发,大量人口南迁,使得新野城人口迅速膨胀,短短数年时间,人口便超过了四千户,三万余人。
然而新野城池颇大,周长近二十里,城高三丈,坚固宽厚,立于坚守,自张绣降曹,屏藩尽失,待命刘备镇守新野,更是调遣民夫加高加固了城池,以备曹军南侵。
府衙之内,左将军豫州牧刘备负手在堂内来回踱步,不时信步踱至屏风前,注视着那副南阳郡舆图,此番曹军南下,刘备做了大量的军事战备,包括派出精锐细作潜入南阳郡各县。
刘备并没有撤军往襄阳的打算,作为客将,为荆州抵抗曹军南下是刘表与刘备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一方面襄阳方面派出了援军,而刘表病重的传言真假难辨,到底是刘表的忌惮还是蔡氏蒯氏等世家大族的试探?而他一向以仁义自诩,更是要在刘表病重,荆州上下人心惶惶之时,重挫曹军的南侵,才能展示自己的实力,赢得荆州民心,而一旦刘表百年之后,何人才更有资历与威望执掌荆州?刘备为此对此战颇为重视。
另一方面此番宛城驻军中有支精锐的骑兵,倘若冒然撤军,被曹军铁骑衔尾追击,极有可能全军覆没,军队乃立身之本,其中的风险是刘备不得不考虑的。
“主公勿忧,此番曹军看似来势汹汹,然来者乃曹军前锋,不过万余人马,与我等旗鼓相当,新野城坚墙高,粮草充裕,据城以守待援乃善策,所虑者乃据斥候来报,宛城有于禁所部两万大军进驻,曹军已然近四万余,恐不好对付,对了,敢问主公发往襄阳的求援信可有回信?”徐庶一袭儒袍,立于城头之上,衣冠飘飘,开口问道,
“襄阳牧府回信有言,江夏军不日北上来援!”寒风凛冽,在刘备的额上吹起一道道法令纹,他心中五味陈杂,叹息一声道,“军师,计将安出?”
“江夏军?”徐庶眉头一松,颔首道,“若襄阳来援,我还担心其暗中掣肘,如今刘府君前来,我等倒是多了几分胜算,据斥候来报,此番曹军粮草重地并不在宛城,而在南阳东北之叶县,若趁曹军主力尚未南下之际,派遣轻骑突袭叶县,焚烧粮草,曹军军心必然大乱,我军先拔头筹,待会合江夏援军,必能大败曹军。”
“善,军师老成谋国之言,便以军师之计行事,此番奇袭敌军粮草重地,云长亲去如何?”刘备点点头,询问道,
徐庶袖袍一摆,负手道:“主公,非也,云长自当坐镇中军,对付曹军,此番奇袭自当由三将军前去。”
刘备忧心道:“军师,翼德一向鲁莽,恐贻误军机。”
徐庶摇摇头道:“主公此言差矣,三将军看似粗莽,实则胆大心细,必无虞也。”
汉水之上,波光粼粼,数百艘江夏战船逆流而上,战船如云,千桅如林,杀气腾腾地在北岸停泊,精甲耀日的军士们雄赳赳气昂昂,连绵不绝地下船,前往临时搭建的营寨。
主船之上,江夏太守刘琚顶盔贯甲立于船头之上,腰悬佩剑,威风凛凛,目光凌厉地巡视着井井有条下船的军士,刘备与夏侯惇恐怕此时已经交上手了吧!
此战他的战略目标是毒士贾诩,与曹军对决,胜负根本无伤大局,贾诩号称三国第一聪明人,据许都的谍报来看,贾诩尚处在曹氏权利中心之外,尚未进入决策圈,眼下郭嘉尚在,曹操甚为倚重,自然对非嫡系的贾诩心生忌惮,而刘琚自然想在此战中除掉贾诩,或者收为己用,而与贾诩玩一把攻心战,倒是让他颇为期待。
在他身边之人乃军师中郎将庞统庞士元,此番刘琚以诸葛亮为江夏留守,防备东吴,自以庞统为军师,北上增援刘备,而此战以陆战为主,故而水军校尉甘宁未曾前往,另有重任交付于他,而此番与曹军交锋,乃庞统的处女战,徐庶加上庞统的组合,能否斗得过毒士贾诩,真是让人拭目以待。
“士元,依你之见,此战我等胜负几何?”江风拂面,刘琚淡淡地问道,
庞统丑陋的嘴角一咧道:“主公,此番曹军精锐南下非同小可,夏侯惇此人不足为虑,然其军师贾文和不可小觑,我军与新野大军会合不过三万余人,兵力尚处于劣势,然我军尚可仗舟楫之势,粮草之丰腴,足以与曹军周旋到底。”
“士元之言深合我意,不过眼下我等须知己知彼,待洞察曹公深意,方可游刃有余。”刘琚手轻轻地摩挲着腰间的玉璧,举目远眺道,
但愿能够带给我好运!
与此同时,桅杆上的哨兵正在挥动令旗,指挥着大军缓缓前行。
就在刘琚率军抵达北岸,准备北上增援刘备之时,刘备听从军师徐庶之计,遣张飞率五百步骑绕道奔袭,欲突袭叶县,焚烧其粮草,却不想中了毒士贾诩之计,曹军早已埋伏好伏兵,来了个瓮中之鳖,重创张飞所部,幸赖张飞所部皆乃敢战之士,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死命突围,十不存一,张飞凭借万夫不当之勇杀出重围,多亏张飞留了后手,在归路布下疑兵,曹将谨慎而未曾追击,反而撤军,结果张飞仅领数十骑,不满百人,逃回新野,刘备震惊,不敢言战,闭关自守,决定固守待援。
中军大帐之中,当刘备的求援信来到时,刘琚尚在与军师中郎将庞统与校尉刘虎商议军机大事。
刘琚看罢,将书信递给一旁的庞统,负手看着屏风上的南阳舆图,眉头紧蹙,略有所思。
“好一个贾文和,算无遗策,舍我其谁,看来元直遇到对手啦!”庞统打趣着笑道,“主公,如今新野城为曹军围城,刘豫州求援甚急,敢问主公,我等此战所图为何?”
“士元,刘皇叔在新野经营日久,足以拖住曹军些许时日,若我等此番径直前往救援,正中贾文和下怀,免不得羊入虎口,正所谓围而不攻,围城打援,无外如是。”
“主公目光如炬,属下佩服,然所幸我军从未与曹军交手,敌在明,我在暗,尚可徐徐图之。”正所谓智者共事,心有默契,庞统惊叹于主公刘琚惊人的洞察力,难免感叹道,
“士元,常言道擒贼先擒王,曹军主将名为夏侯惇,出谋划策皆为贾诩,若欲胜曹军,必欲使其不和,本将此番欲活捉贾文和,断其臂膀,贾文和为其智首,若除掉贾文和,则夏侯惇之辈不足虑也,我等方有可趁之机,士元以为然否?”身后的披风卷得猎猎作响,衬托得刘琚愈加英武,他淡然问道,
“主公所言甚是,属下佩服,然曹营戒备森严,贾文和贵为军师,我等若欲劫营,恐难功成。”庞统摸着稀疏的胡须,眉头紧皱道,“即便曹军分兵而行,也与我等旗鼓相当,即便我等侥幸胜之,也是惨胜,恐得不偿失。”
论行军布阵,交战于两军之间,庞统丝毫不惧,然而如何尽可能地保存己方实力,才是他头疼之事,自古两军交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更何况对手乃身经百战的曹军精锐,擒杀吕布于下邳,横扫袁术于淮南,大破袁绍于官渡,岂是浪得虚名?
“哈哈!士元,两军对阵,攻心为上,攻战为下,凡俗人皆有弱点,即便毒士贾文和不外如是,君可知宛城之变乎?”刘琚悠悠地自信道,
“昔日宛城之战,张绣听从贾文和之计,降而复叛,曹军猝不及防,曹公长子曹昂,其侄曹安民与亲兵校尉典韦皆没于阵中,曹公方幸免于难,逃出生天,那依主公之意,欲使离间之计乎?”庞统回过神来,惊叹道,
“然也,贾文和本是降臣,向来为曹氏宗亲与旧臣所不容,昔日其献计李傕反攻长安,使天子东出蒙尘,汉室遗老遗少皆对其恨之入骨,其人本处境堪忧,如今却独善其身,何也?惟善自保而。”刘琚目光幽深,自信道,“倘若曹公亲自领军南下,辅以贾文和神鬼之谋,我等断无胜机,而今曹营副将曹洪,此人算是一员猛将,然其人勇而无谋,贪财好利,乃瑕疵必报之辈,自然对贾文和心怀不满,如今曹军小胜,自是相安无事,若我等好生设谋一番,大败曹军,使其将帅失和,必可将贾文和一战成擒。”
须臾间刘琚便点出了曹营将帅矛盾的要害,谈笑间算计敌军的智珠在握,真乃当世雄主也,庞统心中有点庆幸,没有成为他的对手。
“多谢主公点拨,臣心中已有计略,主公且拭目以待。”庞统拱手作揖道,“只是眼下时机未至——”
刘琚摆摆手道:“本将向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早有言在先,军略战阵之事皆由军师中郎将一言而决,你且便宜行事即可。”
“至于时机,本将明白,一个字,等!想必耐不住心思之人并非我军,不可最后一刻,岂知何人乃捕猎者人,何人乃猎物?”
君臣二人眼神交错,心领神会地颔首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