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十月,刘备在江陵城抗击曹军半月有余,最终寡不敌众,死命突围,在甘宁水军的接应下逃出生天,去往赤壁,与东吴大军合军一处。
曹军随即大举强攻,不过一日,江陵城失陷,至此荆州江北全境,除了孤悬江北的西陵县,几乎尽数落在曹操手中。
按照曹操先前的布局,原本希望就此乘胜追击,马不停蹄地集结大军,两路从汉水与长江南北夹击刘琚的大本营的夏口城,无奈后院失火,传来了紧急军情,樊城,襄阳等郡县皆爆发了不同程度的民乱,编县,当阳两个江北心腹大县更是民怨沸腾。
曹操深刻意识到此乃虎豹骑在长坂坡滥杀无辜而导致的严重后果,这一突发事件彻底打乱了曹操一鼓作气,兵分两路,南北夹击的军事部署,他只得按捺住自己焦急之情,暂时搁下了江南的刘琚,力求先在江北之地一代站稳脚跟,于是便迫不及待地展开了荆襄九郡的接受与安抚事宜。
为了便于居中调度军政庶务,曹操索性将自己的丞相临时幕府以最快的速度从襄阳迁到江陵,索性将一干荆州降臣一同南下,随侍在身边建言献策。
安排完了民政庶务之后,曹操终于腾出手来,把目光投向了军事庶务这一块,他让夏侯惇,程昱等相府重臣在蔡瑁与蒯越等荆州降臣的协助下,开始对水路大军进行大规模地整肃改编,曹操有理由相信,江北水陆大军与自己带来的南征之师整合功成之日,便是一举定鼎荆州之时。
江陵太守府中,丞相曹操正召集麾下文武重臣商议破敌之计。
“文长,文则那边可曾传来消息?”曹操虎目凝视席下,问了下首的陈群道,
“禀丞相,于将军率领五万大军攻破了乌林,已传回了捷报。”陈群从容地躬身答道,
曹操颔首,不置可否,从帅案之上抽出一封文书抖了抖,道:“诸君,适才据东吴细作来报,东吴孙权与江夏刘琚小儿已然狼狈为奸,欲顽抗朝廷王师,孙权更是将其妹下嫁于刘琚,着实可恨也,今孙刘两家联盟已成,刘备余孽更是在刘琚水军接应下逃亡赤壁,今刘琚大军在油江口,夏口筑水军大寨,东吴军驻军赤壁,与我大军隔江对峙,可谓正合孤意,趁此将江南诸侯一网打尽,则席卷江南,天下可定也,然眼下不知诸位有何破敌良策?”
程昱作为其心腹谋士,向来刚正敢言,拱手进言道:“禀丞相,以微臣之见,今江陵城已然为我军所得,不如在乌林与江陵一带修筑水军大寨,打造战船,操练水军,乌林为实,能够威胁夏口,赤壁,江陵城为虚,牵制油江口一带敌军,待襄阳水军南下,与我南征王师回合,只须攻破一方,其余水寨不攻自破。”
曹操心中暗喜,程昱所言正中他的心怀,只要此番尽歼江夏与江东的主力军,离席卷江南,一统天下指日可待,天下再没有人可以阻挡自己向上一步。
他故作沉吟一番,道:“仲德所言甚是。”
他悄悄瞥了一眼右下首的荀攸,心情有点复杂,自从心腹谋主郭嘉在辽东病逝过后,再无一人能够洞察自己内心的心思,与自己心有灵犀的大臣。
而荀攸作为最早跟随自己,被倚为心腹谋主,算无遗策,然而自从自己与以荀彧为首的内廷因为孔融满门之死产生了不可愈合的裂痕之后,荀攸为了避嫌,甚少为曹操出谋划策,平时缄口不言,除非曹操亲口开口相问,否则他绝不轻易开口。
不得已之下,曹操才会在荡平河北之后,征辟河北才俊之士进入丞相府,培植新兴势力,诸如崔琰,辛平等河北名士,还有杨修与司马懿等青年才俊,而这些青年才俊尚显稚嫩,未经历练,面对此等军机大事,到头来曹操发现自己还是不得不仰仗这位曾经视为肱骨之臣的谋主,问道:“不知公达有何高见?”
荀攸心中颇为挣扎,一方面是汉室大义,另一方面是荀氏的生死存亡,曹操自平定河北,北征乌丸过后大势已成,威望甚高,再加上麾下数十万虎贲之师,再也无人敢掩其锋芒。
叔父荀彧已然为汉室尽忠,为荀氏计,荀攸本着在其位谋其政的为臣之道,还是拱手道:“禀丞相,仲德之见甚好,微臣窃以为孙刘联盟盖因唇寒齿亡之道而成,步步紧逼则孙刘合,退一步则孙刘斗,遍观此番孙刘调兵布寨之法,两家不合兵一处,以优势兵力抗击王师,反而分兵据守,足见两家各自心怀鬼胎,无异于与虎谋皮,我等只须作壁上观,以静制动,对敌实施离间之计,待敌军内讧露出破绽,我军再以优势兵力击之,何愁大敌不破?”
荀攸一番进言大智若愚,话中软中带刺,婉转提醒曹操面对孙刘大军万万不可轻敌,并献上离间之计,而麾下群臣皆附议。
曹操听罢颇为受用,见群臣慑服,大权在握,荆州以北之地望风而降,心情大好,颔首道:“公达所言甚是,孙刘二贼抵抗王师,罪无可赦,孤承汉相之姿,奉天子诏命,征讨叛逆,乃顺应天命之举,自当以堂堂王师正击之,方可顺服人心。”
随即曹操扶案而起,拔出倚天剑道:“众将听令!”
席下诸位文臣武将禀然站起,侧耳倾听,曹操威严地大袖一摆道:“命徐晃为江陵守备,西曹掾毛玠为辅,命于禁为乌林守备,修筑水寨,孤自率大军前往乌林,其余各部各司其职。”
“诺!”众将抱拳齐声应诺道,
修筑水寨,打造战船,皆须耗费大量的钱粮,然而对于曹操的将令,群臣并不敢出言反对,皆因如今的曹操俨然刚愎自用,早已听不见逆耳忠言,眼下只能依命行事,而欲战胜孙刘联军,必要的耗费这些钱粮,没准能够避免数万将士的损失。
大堂之中,群臣鱼贯而出,一名校尉却行色匆匆而入,此人正是曹操暗地里的爪牙——缉事校尉赵达,专门替曹操刺探不满曹操的大臣的一举一动,故而引得朝臣们深深忌惮。
他面色肃然地飞奔至曹操身侧,探身向曹操耳边细细道来,曹操听罢,头风骤发,疼得额前青筋暴起,嚎叫着将帅案一把推开,“我儿啊,我儿——”
曹操骤然听闻小儿子曹冲中毒身亡的消息,如五雷轰顶,曹冲一向聪慧,最受曹操喜爱,昔日许都便有七岁曹冲称象的传说,遂有神童之称,曹操从私心上来讲,一直有意将这个小儿子培养成自己偌大基业的继承人,百年之后由曹冲继位,开创新的一代盛世,而今这个冀望已久的孩子却突然中毒而死,对于一个父亲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曹操像个愤怒的雄师,欲杀人的眼神,怒目圆瞪地道:“冲儿为何中毒而死?”
赵达显然被雷霆之怒吓得匍匐在地,汗水打湿了他的后背,他提心吊胆道:“禀丞相,冲公子被毒蛇所咬噬。”
曹操质问道:“今将入冬,何以有毒蛇出没?”
赵达偷偷抬头道:“不瞒丞相,此次毒蛇名为银环蛇,在荆州一代,入冬之前须外出捕食,臣等在冲公子大帐之内发现鼠类出没,故而以为冲公子为毒蛇误伤。”
“混账,够啦!”曹操大怒道,“你等何以欺瞒于我?诸位公子皆有大帐,为何独独冲儿账内有鼠类出没?引得毒蛇游进账内,岂能如此巧合?啊——”
曹操怒得拔出宝剑砍下帅案一角,曹冲之死彻底激起了曹操逆反心理,此次曹操本有意让曹冲随大军南下,足以让他在军中历练一番,谋取军功,以免往后难以服众,奈何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岂不让他肝肠寸断?
他本是多疑之人,越想越觉得曹冲被毒蛇咬死之事愈加蹊跷,而立马联想到最大嫌疑人就是自己的长子曹丕,曹丕作为曹操的嫡长子,最有资格继承自己的基业,眼下见幼弟曹冲受宠,会不会妒忌心大起而谋害亲弟?
他咬牙切齿道:“赵达,召丕公子前来见我。”
“诺!”赵达摄于曹操威势,听罢如蒙大赦,如丧家之犬般逃走。
内室之中,曹操斜靠在榻上,头上敷着白色头巾,目不转睛地地盯着跪在榻前的曹丕,曹丕已经在榻前跪了一个时辰,犹如待宰的羔羊,瑟瑟发抖地头部触地,欲承受着来自父亲的怒火。
“丕儿,为父且问你,冲儿之事可是你所为?”
耳边听着冰冷的质问,曹丕惶恐地抬起头来,先故作一惊,脸上的无辜脸色,恰到好处,便再次伏地,哽咽道:“父相,儿臣冤枉,冲弟中毒身亡之事,儿臣也是从下人口中得知,便匆匆赶来。”
曹操见他脸色刹白,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为曹冲之死所忧,虎着脸问道:“好,你既坦言自己冤枉,且告诉为父,你近来所作所为,一字不漏地道来,但有半句虚言,孤定不饶你。”
曹丕颤抖着支吾道:“父亲,近日来水土不服,感染了风寒,一直卧病在榻,未曾外出一步,若父亲不信,可召问随军大夫与大帐侍卫,一问便知,若儿臣有半句虚言,任由父亲论罪处置。”
言讫曹操惊疑不定,听曹丕如此笃定,心下犹疑了几分,难不成自己错怪他了?
他注视着伏地的曹丕,略有所思,咳嗽两声摆摆手道:“嗯!此事孤自会斟酌,你且退下吧!”
“诺!”
夏口东城,街道上碾过来一队威武不凡的仪仗,护卫着一辆华盖马车停在一座极度偏僻的府邸前,与寻常府邸不同的是,府门缓缓大开,门前有带刀甲士戍卫。
恰巧,当马车停下时,府门守卫皆恭敬行礼。
马车的主人羽扇纶巾,器宇轩昂,车帘卷起,一柄羽扇霍然而出,来人刻意摆出威严之相的脸上,信步下了马车。
“末将等拜见军师。”守门甲士持戈行礼道,
“你等免礼。”诸葛亮羽扇一摆,示意其免礼,点头问道,“曹仁与曹纯两兄弟今日在做甚么?”
“禀军师,两兄弟就在前院练武。”其中一个甲士答道,
“练武?”诸葛亮有些感叹,果然是曹营良将,在被擒拿住后,刘琚便有意送了不少楚地美人,意图磨灭他们的雄心壮志,不想二人在此困境下尚能自制,不为美色所动,真是难能可贵。
前院之中,**上身的曹仁手执一根长枪,正在练习武艺,枪影晃动间,席卷一地的落叶,可谓杀气腾腾。
曹纯肃立在一旁,院子的四周却站满了甲士,看来戒备森严。
“将军真是好枪法!”台阶之上,诸葛亮羽扇轻摇,笑盈盈道,
曹纯转过头来,看见来人是诸葛亮,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屑地冷哼一声。
曹仁到底是识大体之人,一收枪,问道:“敢问诸葛军师此来有何贵干?”
“我主有言,两位将军住宿简陋,招待不周,特地命在下给两位将军换个地方。”诸葛亮淡然道,
“不知军师欲将我兄弟二人押往何处?”曹仁的眼中闪着几分警惕,曹纯神色也是极为凝重。
“两位将军当知,如今曹公率军南下攻占襄阳,江陵城,刘豫州据守不敌,退守赤壁,曹公陈兵江北,我主有意请两位将军分别赴油江口与夏口水寨一行。”诸葛亮羽扇摇动着,笑如春风道,
“哦?军师欲用我兄弟二人威胁孟德?”曹仁面色一变道,
“将军此言差矣,我主只是不想与曹公正面交手。”诸葛亮道,
“呵呵!当此大敌,两家却各怀鬼胎,当真是鼠目寸光,有趣有趣!”曹仁仰天大笑道,
“这就不劳将军费心了!”诸葛亮对麾下亲兵道,“为两位将军收拾一番,尽早起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