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不为功法么……”宁无我沉思片刻，拍了拍谢飞鱼的肩膀，缓缓起身，看向南怀姐弟二人，缓声道：“行了，没什么别的事情，你们也尽快赶路去罢，路上一定要注意。”

南怀瑾笑道：“宁大哥你就放心吧，我们就先告辞了。”说罢，拱了拱手，拉起谢飞鱼，三人一同掠入林中。

三人一走，此地便只剩下那宁无我的子时与那唐姓女子的辰时，六人先是静默片刻，先前那阴阳怪气的狼面男子已然缓过口气，垂头走到宁无我面前，低声道：“宁大哥……刚才我也是被昏了头脑……只是小琳她……”

见其话语不似作假，宁无我也叹了口气，伸手在其头顶轻轻抚了抚，抬头看着那满天的星斗，沉声道：“无妨，说到底，你们也都还年轻，不像我，你们都知道，我那一代的十二时辰，除了我们子时……”

忽的有些怅然道：“想当初，在那天机阁还未出世，我等鹰狼卫在江湖中是何等地位？可死亡也还是如同家常便饭一般，今日还在谈笑的同僚，指不定第二天就已眠于地下……世人皆惧我鹰狼卫的行事狠辣，可却视而不见我等对这大夏做出的贡献，自古侠以武乱禁，若没有我等从中制衡，又怎有百姓的好日子？”

说罢，慢慢扫视了周围的五人，低沉道：“我等鹰狼卫，从来便只能置身于黑暗之中，以黑暗消除黑暗，便是我等的天职，纵使有人于此过程中死去，也不会有外人悼唁……你们这一批十二时辰，资历最老的也不过两三年之数，对此也不太了解，但终归也只是习惯二字。”

见辰时的三人皆默不作声，宁无我忽的语气高昂道：“不过！虽说没有外人悼唁，但我等一定要记住那些于黑暗中献身的同僚们，习惯并不代表忘记，他们为这个国家做出的贡献会一直被我等铭记于心！”

一旁的唐姓女子终于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宁无我看着其悲伤的模样，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发泄出来吧，然后带着唐琳她们回家，杀人者，就由我们来解决……”

夜晚，雪狮城边的梅花庄的一处草屋内

名为王睿的汉子接了一盆清水，没有掌灯，于黑暗中细细的清洗着脚上的泥沙，不多时，清水已然变得昏黄浑浊，用毛巾将双脚擦干，轻手轻脚的掀开帘子，将那盆泥水一并泼洒至屋外，回到屋中，躺在床上，疲惫的双眼温和的扫过一旁熟睡的孩子们，也钻入被窝，陷入梦乡。

梅花庄中心有一处华贵院落，朱门画栋，其主人姓年，并不是梅花庄土生土长的乡民，而是于十几年前才入住此处。

没有谁知道这年姓老者的真名，不过因其对乡里乡亲都极为照顾的缘故，大家都愿尊称其一声‘年老’。

院落的护卫头子姓贾，全名叫做贾林，家住离梅花庄几里远的杏花庄，是个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汉子。

其年轻时闯过几年江湖，似乎也是在江湖中结识的这年姓老者，虽说看着凶狠，也练过些把式，不过行事却从不争勇斗狠，遇事也都极为讲理，村民们对其也都不甚畏惧，见面也都会好声好气的招呼一声‘贾头’。

寂静的深夜中，院落内的一间房屋内却还掌着灯，贾林与那年姓老人对坐于桌前，一边喝着那在村中几乎是想都不敢想的稀罕茶水，一边低声谈论着。

“近几年马贼闹得有点忒厉害了，这雪狮城自从换了城主……哎。”壮汉看着眼前的老人感慨道。

年姓老者喝了口茶，看着窗外的夜色缓声道：“没得法子，想老朽当初追随元大人的时候，这世道便已如此，如今的大夏早已不似从前了，草原和雪山都开始闹腾，哪里还管得着这些小小马贼？”

名为贾林的壮汉也一口将杯中茶水牛饮入肚，轻啐一声，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空杯，没有言语。

那年姓老者笑骂道：“悠着点喝，现在可不比当年了，这茶叶可是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的。”笑声一缓，神色有些低沉的缅怀道：“老了啊，这人一老就容易想起过去的事，小贾，你也别嫌我唠叨，毕竟，再不说两句，等到了地下就没法说喽。”

壮汉皱了皱眉，轻声道：“净瞎扯。”

年姓老者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缓声道：“最近总是梦到跟着元老的那段日子，可惜啊，想元老堂堂一代人杰，却偏偏被这世道给活活逼死了。”

闻言，贾林的情绪也略显低沉，沉声道：“元老也实属想不开，非要行那自污之事，若是当初肯与我等一同隐退。”

“行了行了，为了这如同危楼一般的大夏，元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又有谁真的能做到一心求死？不过也好，到了地下，元老也终于不用再如之前一般劳累啦。”老者摆摆手，无奈道，语气一转，看着桌对面的壮汉打趣道：“不拉这些烦心事，倒是小贾你啊，一晃眼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就不想再讨个媳妇？”

贾林神色一黯，看向窗外的圆月，低沉道：“别说了……”

老者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低声道：“活在过去也终究不是办法，忘了吧，讨个媳妇，再生个娃，也能享受享受那天伦之乐，别跟你年叔似的，弄个孤独终老的结局。”

壮汉神色更加黯然，眼角微微湿润，垂下头喃喃道：“怎么忘？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色彩，温声道：“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你家的独苗，难道你就想让贾家的香火就此断绝？”

“我知道，我也知道啊！可是元小姐……”

壮汉还未说完，便被那老者打断道：“够了！元小姐也希望你能幸福的这种废话我不会说，但你也要为自己想想，如今小姐她……难道你就非要孤身一人过这一辈子？！”

说罢，语气渐渐缓和，轻声道：“我虽说也是如此，但怎么说还会有你给我送终，可你呢？等你老了又有谁会管你？听你年叔一句劝，别再等了。”

闻言，那壮汉沉默着，片刻后缓缓抬头，一张早已不似当年俊朗的脸上带着些许凄然。

“抱歉，年叔，我果然还是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