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褡裢回衙门,张东信让差役贴出告示,寻找失主。
赵嫣然说:“最近的治安真好。我倒希望夫君能有个大案审审,就是那种大家都没办法,最后被夫君找到大恶人那种。
这样的话,乡亲们就想起夫君的好了。”
张东信反问道:“看来最近私底下议论最多的还是佟尤氏的案子了?”
赵嫣然语塞,不忍心回答。
张东信也没打算刨根问底,随口问过以后又说道:“朱勇还是继续关牢里吧,不许虐待,必须有人轮监督狱卒。有空也去看看朱勇的父母。不行,我亲自去看。”
张东信心眼也不大,有时候会跟比例占多数的人对着干。比如这次,和张东信说完话以后,张东信就去直接了朱勇父母家。
面对朱勇的父母,张东信几乎没有寒暄,很快就给出了承诺。
张东信说:“我给你们来点实际的吧。前面说的那些估计没多大用。我等下留一个手令,你们拿着可以去看望朱勇。嗯~三天吧,允许三天一次。太勤了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到时候你们悄悄去吧。”
果然,这话一出,朱勇父母的脸上露出感激之色。
…
乐平县,吕胜男最近终于有一批新鲜话题聊了。
无论之前的胎记女按摩店,还是佟尤氏与费俊尧案,还有义诊活动,吕胜男和邀月都聊的不亦乐乎。倒不是高兴,就是愿意聊,因为事情实在太颠覆了。
吕胜男说:“以前知道全县的鸡鸭鹅狗猪都喜欢他。现在好了,找了这么多可怜女人,还弄出这么便宜的按摩,又搞义诊。这是要讨好全县人民呀!
你说他是不是神经病,那么明显是朱勇杀人了,他就是不用刑,还放人家回家。就他是好人!别的官不得恨他,县里人不就是去衙门口集会一下嘛!不就是把朱勇打了一顿,没打死又。他非说这是示威,还…”
前一句还是玩笑,后面就骂开了,由此可见,吕胜男的心情并不平静。
邀月非常小心的接话,心里也也确实想接话,说道:“还好有义诊,义诊去的人很多。”
主仆之间的分寸需要掌握好。觉得吕胜男只需要有个应声的,所以邀月选择说一句话就停了。
吕胜男接着说道:“义诊。对了,已经弄清楚了,义诊的正是当年的文大夫。翻案以后,绿林上有人帮忙传话,文大夫的名声又响起来了。加上这次义诊,声势这么大。你说,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帮忙?你现在相信翻案的事和他有关系了吧?”
邀月凑趣说道:“难道真的是他派人下的药,让蒋义不举了。”
吕胜男“噗呲”笑了,笑骂道:“你这死丫头!哈哈。”
又聊了一会儿,邀月说:“对了小姐,下个月就是中秋诗会了。”
吕胜男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倒不是生邀月的气,只是对诗会不感兴趣。叹了口气说道:“哎,瘟疫那么厉害,多少牲口死了,多少百姓生计艰难。他们还是这么奢侈的搞诗会。有什么意思,整天就是上古太虚,清谈玄谈的。诗会上写出几句好诗也是本事呀!”
邀月捧哏道:“就是就是,没一点意思。”
邻山县,诗会也有,张东信作为县令,届时自然在受邀人中。
在吕胜男和邀月发牢骚的时候,张东信刚离开朱勇父母家。路上遇见了正在查案的县衙差役。
权利下放以后,底下人自会按照制度处理,很多案子已经不用张东信亲自负责了。拿这个案子来说,张东信看见的时候,差役已经找到嫌疑人了,正在用力敲门。
五分钟后,原告、被告、差役一起出来了,正好和门口站着的张东信打了个照面。
领头的是邢捕头,见了县令本尊,挤出菊花般的笑容说道:“张大人,真巧啊!”
张东信本来想还一个笑脸的,看到邢捕头这菊花样,反而板起脸。脸板着,就得注意语调了,要显得并不生气才行。
张东信说:“是呀老邢,你们忙你们的。”
邢捕头汇报道:“已经查清了。原告家的鸡丢了,报案后我们根据目击者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就是这家人,就她偷的。人赃俱获,就是鸡已经被杀了。赔偿问题没谈拢,原告也比较激动。现在回县衙调解去。”
张东信很满意邢捕头的效率和方法。同时,一听又是鸡丢了,本能的不想听下去。后面听到鸡被杀了,又涌起怒火。
前后一思考,张东信想起一句台词,忍不住说道:“原告你好,你的鸡找到了,但是没法抱走了,不过可以端走。”
没人笑。当然,张东信也知道没人会笑,所以他自己也没笑,只是过过嘴瘾。
原告见了这位恶名在外的县令,瞬间想起佟尤氏的案子,又想到了以前的案子,心说:“这个县令大人总是严格按照律法办事,很讲道理的,并不偏袒弱者。”
这下是想起张东信的好了,在丢鸡以前,原告还和朋友一起私下骂张东信呢。
原告痛呼道:“这是我家的斗鸡!是斗鸡!能给我赢好多钱的。现在被他杀了,不能随便赔钱了事。请大人做主呀!”
张东信惊呼道:“啊!也是斗鸡。”
众人都想问,只有一个人问出来了。
“为什么说又?”
张东信一看,是金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过还好,看脸色挺正常,好像之前被“拍”的事情没发生一样。
张东信心说:“是不是因为打的轻,忘了。嗨!我怎么又随口埋汰人。啧!不好,这样不好。哈哈哈!”
金柳问:“你怎么不说话,嘴里面‘啧’什么呢?”
张东信迅速思索,得出一个结论:刚才应该只是‘啧’出声响,其他的话并没说出来。不然,以金柳的风格,张东信此刻已经与地板平行了。
带着些许的歉意和庆幸,张东信对金柳说:“这是一个故事,里面也有一只鸡。鸡杀了放在盘子里面,抱不起来了,就只能端走。”
金柳问:“下金蛋的鸡那个故事的续集?”
张东信回答说:“对的,下回给你讲。我先断案了啊。”
金柳这才察觉大家已经有意的退开了一段距离。然后,金柳也小女生般觉得不好意思了。
张东信提高调门说道:“既然都在这里,可以不去县衙了。
原告,你是受害者没错,但是也有责任,看管不力才导致斗鸡走失。
被告,你明知这不是自己家的鸡,还悄悄宰杀,主要责任在你。”
听了这话,被告仗着自己是个老太太,装傻充楞还略带撒泼耍赖的说道:“我哪知道,我就是以为是我家的鸡呢。”
张东信却和颜悦色的问道:“问您一个问题,天上掉鸡吗?天上掉馅饼吗?天上掉花生和醋碟吗?”
别说被告了,所有人都愣了。
张东信还在继续开玩笑,对旁观的众人说道:“瞧你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看就没吃过老醋花生。”
众人一脸黑线。
只有金柳小声骂道:“就说怎么掉花生还掉醋碟呢。呸!登徒子,谁没吃过老醋花生。审案子还有空逗乐。”
突然,张东信厉声喝道:“被告,先不问你家里有没有养鸡。就一点,我就不信斗鸡和普通鸡那么明显的区别你看不出来。你家有多少鸡,多的分不清楚是不是自家的?你家鸡都满院子乱跑,多的混在一起分不清?
那么多因素,我不信你全占上了。怎么?没话说了。
跪下!”
被告噗通就跪了。
张东信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本官认为…”
还没说出来后面的话,邢捕头喊了一声:“大人且慢,我还有发现。”
说话间,邢捕头来到切近,低声说道:“请借一步说话。”
张东信稍微有点诧异,但还是点点头,对众人说道:“有关案情真相,无关人员回避。”
然后,跟着张东信走远了一些,邢捕头才说:“大人,属下斗胆请大人不要现在裁决。能否问问附近的人,尤其是有威望的老者。看他们怎么说,有没有类似的案例,听听之前是怎么判决的。最好让大家讨论,看大家希望怎么判。”
张东信的脑子转速可不低,立刻明白了。老邢并没有发现新线索,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目的嘛,就是想利用这件事修复张东信和乡亲们的关系。显得县衙(说白了还是张东信)是尊重老百姓意见的,也希望处理结果大快人心,并不和大家拧下来。
想清楚这些,张东信诧异的看着这位从来没有配合默契的老邢。心里给出了几句评语:貌似忠厚,实则圆滑。平时懂得藏拙,该出手时不含糊。
虽然评语写的不对称,但是张东信心里挺高兴。
邢捕头见张东信脸色舒展,这才说道:“刚才属下哄骗大人,请大人见谅,如若不然,属下愿受责罚。”
这还责罚什么呢?张东信笑着看邢捕头,说道:“老邢,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
见这位素有主见的年轻鹰派县令同意了,邢捕头也松了口气。今天的做法是冒着风险的,虽然不大,却不符合之前的人设,很容易让人记住。哪怕是一次,这种让上司不高兴的话还是不要被记住比较好。因为,时间长了难免厌恶程度升级。
没有拖太久,邢捕头亲自来找张东信汇报。张东信也懒得问,直接说道:“按大家的意思来吧。如果原告还不满意,你就去找赵书吏,问她要点钱补偿原告。”
话不用说透,相互之间心照不宣,还留了体面。在加上之前审问被告时的犀利。邢捕头是由衷的佩服面前这位年轻的县令大人了。
…
中秋诗会如期而至。参加的人里,最大的家族就是邻山县这一支的庾家。另外,西门家的座位也挪到了前面。
内容跟吕胜男说的一样:太虚上古,清谈玄谈。说白了就是远离现实,多谈老子和庄子的思想。
张东信很不习惯。旁边的花广胜说道:“谢大人赏脸,让我一介商贾也能坐这么靠前的位子。只是又让大人您惹众怒了。”
张东信说:“爱咋咋地。还座位呢,一个个往垫子上跪着。屁股疼,脚更麻。我没直接坐桌子上已经是给他们面子了。”
见对方这么孩子气,花广胜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出来,不想接话也不行了。
花广胜说道:“大人真是天真率性,不虚伪,真豪杰,值得深交。”
赵嫣然都听不下去了,心说:“这马屁拍的!”
赵嫣然赶紧截过话头说道:“我夫君就是这样,做事情咱们经常看不懂。你要是问他,他还总能说出道理来。”
说完,赵嫣然看着张东信,示意其解释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