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雾霭灿灿,散发金光。
灰衣寨虽处天芸山中,却没有一般大山的浓重湿气,相反,寨中干爽温和,阳光照在身上,透露出一丝丝暖和。
主殿外,是一片宽大广场,这个时候,寨众已经热完身,开始了一天的晨练。
与一片灰色的景象不同,东竹一身白衣,穿过人群,走入主殿。
东竹很意外,离愿竟然不在大殿中,这种情况,除了闭关,平日根本不会发生。
离愿的卧室距离主殿并不远,只稍走上几步,跨过一道殿墙,就能看到。
离梦居。
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
但名字的含义却没有诗意。
东竹还没敲门,房门已经开了,离愿盘坐在椅子上,正闭目修炼,一层淡淡的黄色光芒在他身上闪耀,颇有一种高僧入定的风范。
但是,当东竹的目光移到离愿的头部,一股极其怪异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心脏。
等了良久,离愿才慢慢睁开双眸,在那一瞬间,东竹分明看到,离愿的眼中有光芒闪过,一道漆黑如墨,霸占了左眼的整个眼球,一道灿若金光,贯穿了右眼始终。
“寨主,你的头?”东竹很疑惑。
“我从一本古籍中看到一味古方,说是可以治好我的头发,所以尝试一下。”离愿很平静,倒不是他不信任东竹,而是有些事情不是信任就可以随意透露的。
以“古籍”为借口,这是在明确的告诉东竹,他说谎了,正如东竹常常挂在嘴边的“我家古籍”一样。
东竹自然明白,他并没有多问,直接道出来得如此匆忙的原因:“寨主,春风路十三寨邀请我们赴宴,共商大计。”
春风路,虽然名为春风,可跟春风一点都不沾边。
春风路,在天秦的西北边,北靠天都崖山脉,西接真龙国国境,是为三不管地带。
春风路,又名自由路。
但绝对的自由之下,就是罪恶。
无数的黑道巨擘,白道叛逆,朝廷逆党混杂其中,里面的争权夺利,风云诡谲被上演得淋淋尽致,不带掩饰,简单、直接、粗暴。
“那个地方最好别去,没事惹得一身骚。”
对这个地方,离愿也有些了解,对这春风路十三寨,他也有所耳闻,实力不怎么样,还喜欢到处结盟,想要搞大事。
“可能是他们听到了寨主你的威名,想要拉你入伙。”
“入伙?是拉我下水吧。”离愿笑道。
“那寨主你的意思是,不去了?”
“当然不去了,那鬼地方,好人是生存不了的。去了,要么变坏,要不变没。”
“有这么严重吗?”
“你是没见过这世间最底层的人是怎么活着的,而我,是从里面爬出来的,春风路可比其他地方恐怖多了。”
离愿有些感叹,他虽然没有去过春风路,但也知道在那个地方,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良心。
这种地方,不适合他。
正说着,一只灰色的鹞子冲破云层,越过主殿,降落在离愿屋前的榕树下。
果果穿着一身青色衣裳,从隔壁房间跑出,熟练的抓起鹞子,从它脚下的爪子中取下一枚小竹筒,疑惑的跑进屋,递给离愿。
“哥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离愿接过竹筒,从中取出一张纸条,并对果果解释道:“这是山下传来的消息,不过,算不得紧急,如果有紧急的大事,他们会拉动警绳。”
“什么是警绳?”
“警绳是一种连接山下和山上的通信装置,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启用,有时间带你去看看。”
果果明白的点头,此时,东竹才出口问道:“山下发生了什么事?”
“出现了三位熟人,你们等着,我去看看。”
离愿把纸条递给东竹,然后迈步而出,也不顾头上包满白布,一个挪移,整个人化作一道灰色的光,瞬间刺穿虚空,仿佛一颗灰色的流星,从高耸入云的天芸山中降落而下。
轰!
离愿被一团黄色的光芒包裹,划破虚空,带起一片呼啸的摩擦声,刹那间就要撞击在天芸山下。
也就在即将撞击大地的瞬间,离愿猛然停顿,整个人气定神闲的漂浮着,仿佛神灵降落凡间,漠然的看着对面三人。
一位是浑身血迹,狼狈万分但眼露喜色,被人追杀至此的胖子,丁府曾经的管家,密探钱多宝。
一位是身着褐色衣袍,脸色黑得发紫,怒气冲冲看着离愿的老者,年无畏的老友,追杀者邱恩童。
另外一位,则是救下钱多宝,比离愿更加冷漠的红衣男子,弄文墨。
“离愿,你来做甚?”
看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弄文墨一脸嫌弃。
“怎么,打扰到你杀人了?”
离愿狐疑的看着邱恩童,不太明白,弄文墨与邱恩童之间发生了何事,他们两人之间的仇恨似乎很深。
“想杀我?白日做梦。”
邱恩童虽然衣袍破损几处,但是他很自信。
“你又是怎么回事?”
离愿扭头看向旁边的钱多宝,看着他一身越来越多的肥肉,心中膈应。
“离寨主,离大人,你可得救我啊,这老匹夫要杀我。”
钱多宝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早已经躲到离愿的右侧,此时指着邱恩童,眼中不止有恨意,也有恐惧。
离愿很平静,站立不动,没有要出手帮助钱多宝的意思。
“离寨主,是不是因为我曾经跟丁文鹊透露你去丁府求医的事情,所以你在怪罪我?那天,我真不是故意的,况且那个时候,我也不认识你,我只是做了一个管家应该做的事情而已。我也没有想到,丁世居会因为丁文鹊的几句话就反悔啊!”
钱多宝声音颤抖,他心中一直在害怕,在担心,他害怕离愿会因为之前那个多嘴的举动怪罪他,从而见死不救。
把活下去的希望放在那个冷酷的红衣男子身上,他感觉极为不靠谱。唯有离愿,才是他的希望。
“你觉得我堂堂灰衣寨主是那种没有心胸的人吗?况且,丁世居会不会反悔都已经不重要了,他的身份决定了他的消亡,也决定了,我不会让一个大乾的暗谍来医治我。”
离愿态度冷淡,对钱多宝,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如果非要找一个原因,那只能是长孙舞天。
因为他是长孙舞天的人,因为看到他,离愿就想到了他的主人。
所以,离愿不想救。
这仿佛是个赌气的决定,但却是离愿心中的真实想法。
“还不快滚!”
弄文墨朝着钱多宝大喝一声,手中的雕龙嗜心剑一抬,暗金色的剑身颤抖着,慢慢的逼近邱恩童。
邱恩童脸色阴晴不定,想要继续追击钱多宝,但又担心离愿出手。
见此情况,钱多宝眼珠一转,急忙转身,飞驰而去。
邱恩童想要追击,但身子刚动,就被离愿拦住了。
“离寨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年城主的人,也是那位的人。”邱恩童虽然自信,但他也明白,他不可能是两人合力的对手,一个弄文墨就已经让他难以应付了。
“在丁府,你不是很嚣张吗?叫嚷着送我一程。来,来,今天,要不你送我一程,要不,我送你一程。”离愿冷笑着走向邱恩童。
“离寨主,话可不能这么说,当时,我也是听从年无畏的命令,才出手帮助丁世居的。”
邱恩童慌了,急忙解释,心中却恨上了年无畏,要不是年无畏,他也不会追杀钱多宝至此,也不会被离愿和弄文墨堵住。
“解释就等于掩饰,出手吧!”
离愿猛然出手,毫无花哨,一掌拍出,犹如蛟龙出海,一道霸道猛烈的金色掌印朝着邱恩童冲击而去。
邱恩童暗恨,只得猛然提气,胸口发亮,整个人猛然化作了一团耀眼的光芒,仿佛一轮大日,朝着离愿凌空冲来。
光芒未到,炽热的气息已经烧焦了四周的一切,连大地上的土石都消融了,可见邱恩童这拼命的一击有多凌厉凶恶。
离愿很淡然,他毫无所动,那道金色的掌印在那耀眼的“大日”面前显得非常渺小,被瞬间吞噬。
邱恩童想得很简单,在离愿大意的情况下,全力一击,从离愿之处突破,然后先逃走,再找机会活捉钱多宝。
但是,结果却在意料之外,那金色的掌印虽然看似普通渺小,却无坚不摧,刹那间就摧毁了整个大日,顿时,大日四分五裂,不复那可怕的威压,邱恩童也从大日之中跌落而出。
这金色的掌印可不是普通的招式,而是分神十二式中的第五式,离合。
分神十二式不仅仅是招式,也是意境,这金色的掌印就是离合意境。离合,是离愿最近才领悟出来的意境。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
离合,乃悲欢,乃死亡。
“厉害!”
弄文墨看着跌落在地,痛苦不堪,已经接近死亡的邱文童,不得不佩服离愿。这是一个可怕的人,只是一招,就打败身经百战,成名已久的邱恩童。
弄文墨自然不知道,如果隐含意境的离合都不管用,其他招数再多,估计也悬。
“说吧,天心度日功。”弄文墨开口。
原来是想要天心度日功,离愿终于知道,为何弄文墨要缠着邱恩童这么久而不直接杀掉。
重伤垂死的邱恩童不愧是成名已久的高手,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弄文墨就闭上了眼睛。
死则死矣,他有他的尊严。
“说吧,我保你姘头肚子里的孩子一世安康。”
弄文墨走到邱恩童身边,冷冰冰的说道。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垂死的邱恩童突然两眼发亮,脸色都似乎红润起来。
“你可以不信。”弄文墨依旧平静。
“好,我说。”
不管是真是假,事已至此,邱恩童都不得不说。
除了天心度日功大成,有个孩子,则是他这一生最大的愿望。
弄文墨满足了这个愿望,天心度日功给他又如何?
天心度日功的心法口诀并不长,不过却晦涩难懂,但场上的两人却不是一般人,一边听邱恩童的口述,一边暗自印证,只是简单的两遍,就把天心度日功记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