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仙渡口。
周寂和张了了登船渡江,两人站在船头,迎着江面上蒙蒙的水汽,欣赏江面风光。
俞轻鸿相隔不远,在旁与船老大交谈,所及昨晚之事时,船老大特意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扫了眼江畔的庞家客船,道:“今早我看见庞家供奉的柳剑仙满身血污的从永州城跑来,租了艘船便沿江往下游赶去了。”
俞轻鸿心中疑惑,昨晚他在飞仙楼外,亲眼目睹了柳藏锋被打成重伤,直到飞仙楼倒塌也没能从中逃脱,本来他还以为柳藏锋同夏侯剑客一起死在了飞仙楼里,如今看来,可能是劫后余生了吧。
湘江宽约十余里,到达南岸以后,三人整理了一下着装便下船朝龙虎山赶去。
来到了赣州,便是俞家的地盘,周寂对于送张了了去龙虎山的事情不急不缓,张了了也乐得如此,一路半是游玩半是赶路,晃晃悠悠的走了五天方才来到一处叫做酒泉县的小城。
俞轻鸿在酒泉县有一旧友,曾是赣州学院的贡生,而后考上举人留在酒泉待用。
这位王生提前收到俞轻鸿的传信赶忙出城相迎,周寂推脱不下,便只能随两人一起进城,住进了王生府上。
瞥了眼身后谈笑风生的王生和俞轻鸿,周寂摇头轻叹,牵着毛驴与张了了并肩而行,来到了酒泉城门。
湘江久无战乱,城墙也很少修缮,以至于酒泉县城和以往见到的县城别无不同之处,都是这么古朴残旧。
话虽如此,但酒泉也算是这方圆百里少有人烟稠密的地方,大街小巷店铺林立,加上现在又是收获的季节,各家各户请人收割,都免不了在县城上买点东西,款待一下出力的亲朋好友。
金秋十月,满城飘香。
周寂现世因为身体的原因不善饮酒,如今嗅到满城浓密的果酒香气,即便眼神依旧清明,但面色不知觉泛起一抹红润。
张了了何曾见过这般模样的周寂,她知道周寂滴酒不沾,却也没有想过这般洒脱肆意的周公子,酒量如此之差,这还没沾杯就已经快醉了。
“噗~”
听到旁边传来的偷笑,周寂疑惑的看向张了了,张了了好不大胆,竟然没有丝毫避让,弯成月牙的眼角满是笑意,脑袋微侧,忍俊不禁道:“嗯?公子,有什么事吗?”
只恨她没有仙家留影的法术,要不然真心把这幅画面永远的保存下来。
周寂感觉到张了了视线下毫不掩饰的炽热,连忙轻咳一声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他当然也感觉到了不对,从一进城闻到果香和酒香他就感觉到了不对。
现世因为心脏原因,他从不曾饮酒,就连含酒精成分的饮料也不曾喝过一口。
自从穿越以后,心脏的隐患被赤华铜精解决,自己又一步步走上修行之路,唯有不饮酒的习惯一直都还保留着。
不喝酒的人酒量就会这么差?
周寂摇了摇头,心念转动间,被纳入体内的酒精迅速分解,面色也迅速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公子,这里有刚酿好的果酒诶~”张了了看到周寂脸上的红润褪去,便猜到他定然动了什么手脚,心中不甘之余瞥了眼路边的摊位,探出两根手指揪住周寂的袖口,拉扯道:“走一路了了也有些口渴了,我们先去路边休息一会儿吧。”
她的力道很小,偏偏能将周寂从路一边扯到另一边。
酒铺不大,只有三张桌子摆在路边的草坪上,一间小屋不过十方大小,支起的幕帘下,是两座一人多高的酒坛。
酒坛通体由红泥糊住,走到近处时,连酒坛外干涸的红泥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来了生意,老板站在木凳上‘砰~’的一声拔掉木塞,只见一股极其浓郁的香味从坛口弥漫开来,张了了嗅着酒香不知觉也红了脸颊,莹莹如水的眼眸看向周寂,有几分戏谑又有几分期待的问道:“好香啊。这酒清香怡人,必然喝不醉人的,公子也尝尝看?”
这时,跟着两人身后的俞轻鸿和王生也走了过来。
王生哈哈大笑,摇头道:“张姑娘你可别小看了这果酒。”
俞轻鸿解释道:“这果酒虽然香气压住了酒气,但酒劲不必粮食酒差多少,初饮时毫无察觉,一壶下去,不知不觉也就醉了。”
张了了好歹也是出身官宦,又怎会没见过果酒?
见到两人在旁解释,不禁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只可惜面色红润,眼眸如水的她即便是瞪人也没有人能看得出。
俞轻鸿自以为科普成功,看着张了了‘原来如此’的‘惊讶表情’,不禁满脸得意。
周寂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张了了道:“我不喜饮酒,了了姑娘自便吧。”
暗算失败。
张了了有些不甘的让店家称了一壶果酒,四人继续启程,来到了城南王生盘下的举人府。
王生家大业大,在城里的府宅也是三进三出的大院,看起来颇为气派。
俞轻鸿抬头看着新翻修过的王家大门,不由咋舌道:“不过两年,宏文你竟两修宅院。”
王生满脸喜色,得意道:“只要能给我生儿子,便是再翻修个十遍八遍我也愿意。”
说着便将三人引进院中,叮嘱家仆备好酒席。
俞轻鸿落后几步,小声解释道,王生两年前妻子因为难产去世,之后又续弦了庞家庶出的小姐,也就是如今的王氏。
王氏年轻貌美,王生自然是百般疼爱。
进门刚两年肚子就有了动静,王生欣喜之下,这才将王家宅院又翻修一遍。
听到有客来访,王氏心生不快,她虽是庞家庶女但从小锦衣玉食,眼界颇高,本以为酒泉王家出了个举人,将会前途无量,却不想这位王举人胸无大志,每日就知道跟乡里的几个穷酸秀才厮混在一起。
临到产期,王氏的性情更加无常,见到王生脸上的喜色,心头无名火起,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这又是哪家要来吃白食了?”
王生面色一沉,愠声道:“赣州城俞家的二公子!”
王氏闻言一愣,原本刻薄的表情春风化雨,绽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原来是俞家的公子哥,那快快请进屋来,我整理一下妆容,这就出门接见贵客。”
王生看妻子顶着打肚子就要起身,连忙上前扶住,紧张道:“你顶着大肚子见什么外客啊,快快躺好,小心动了胎气。”
王氏一把按住王生的手臂,认真道:“相公一定要好生接待俞公子,你中举以后在酒泉县待用了三年,朝廷那边迟迟没有动静,相公要踏上仕途,需得牢牢搭住俞家这条线。”
王生心不在焉,只得应声几句,安抚完妻子,这才回到大厅入席接待三人。
因周寂不喜饮酒,王生特意为他安排了茶水,张了了嗅了一路的酒香这时已经有些微醺,便同周寂一起饮茶。
俞轻鸿一心想维系与周寂的善缘,就推了酒水,也要一壶茶水。
见到三人饮茶,王生也不好独自喝酒,只能端起茶盏,以茶代酒敬了三人一杯。
饭桌之上好说话,即便没有喝酒,四人边吃边聊,倒也颇为愉悦。
谈及北方局势时,王生停下筷箸,扫了眼张了了,又看向周寂,叹服道:“周仙长千金一诺,不远千里护送张姑娘去龙虎山,在下着实佩服。”
“只是...”王生有些好奇道,“天师道门人弟子不下千人,能进隐宗者寥寥无几。仙长既是得道高人,为何不亲自教授张姑娘仙法?”
张了了心头一紧,有些不安的偷偷瞄向周寂。
拜周寂为师的念头她从未有过,或许在被周寂救下的瞬间闪动过,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早就将这个念头掐灭在了萌芽中。
不仅如此,她还尽可能的回避此事,以免让周寂产生这种想法。
周寂扫了眼装作镇定的俞轻鸿,沉声道:“我所学尚浅,没有收徒的能力,更何况了了姑娘与天师道颇有渊源,能拜入天师道也算是她父亲的遗愿了。”
谈及到父亲,张了了心中莫名一酸,酒精的感染下原本微红的眼眶瞬间湿润,脑海中纠缠的人女情长荡然一空,取而代之的是感伤与怨恨。
见到气氛有些沉重,俞轻鸿赶忙转移话题聊了些赣州的趣事,没聊几句,就见一个侍女跌跌撞撞闯进来,道:“老爷不好,夫人出事了。”
王生大惊失色,急问道:“什么事,说清楚。”
侍女急的眼泪都下来了,一边抽泣一边道:“夫人摔倒地上了。”
王生赶忙起身,朝三人赔罪道:“俞兄,周仙长,我先去看看拙荆。”
张了了扯了扯周寂的衣袖,周寂心中暗叹,起身道:“王举人还不派人去请大夫,我也略懂岐黄,便随王举人一起去看看吧。”
王生对俞轻鸿自是百分百的信任,听到周寂的话不由眼前一亮,连声道:“仙长是神仙中人,必然是有办法的。”
周寂张了张口,没来得及迂回便被张了了拉着衣袖朝后院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