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十五岁,高中还未毕业,因为整日里沉浸在金庸古龙的武侠世界里,常常会希望自己成为一名仗剑天涯的侠客,学习成绩在班级里只能算是中等,不过考上普通的高中还是可以的,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可是世界怎么可能会按照人的意志而转移呢,我命运的劫数大概是到了应劫的时候了,在暑假来临的时候,我来没有来得及欢呼这自由到来,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传来了:母亲竟然因为田地里补玉米苗的时候被一辆呼啸而来的三轮车夺取了年仅四十二岁的生命,母亲本来可以不用这样操劳的,虽然我兄妹五个人算是村里人口众多的家庭,可是父亲是个包工头啊!挣的钱还是可以让我们无忧无虑的欢快生活,可是母亲执意要种十多亩田地,因为母亲有自己的用意,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农村妇女,她迫切的想证明自己也是可以挣钱养家的,不仅仅是生孩子的机器。我是家里的长女,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父亲很是遗憾自己的儿子太少,女儿始终是要嫁人的,是别人家的人,他对此很是不满,因为母亲生的都是人家的人。母亲在婆家的命运始终都是谦卑的,她任劳任怨的在婆家生活了十六年,终是毫无预兆的离开,在最是劳累的年华里离开,直到现在我都在想,是不是母亲的人生终是太累,她才会在那样着急的离开,撇下了孩子还有那个不知道有没有爱过她的丈夫,也许另一个世界能给母亲带来一丝喘息的机会吧!
那辆夺取母亲生命的三轮车主人是一个光棍汉,开着别人的车子去田地里干活的,家里也是四面透风的三间破房子,母亲在车轮下惨白着脸色不曾发出一声的呻吟,像是睡着了一般,村里的人一拥而上抬起了三轮车,把母亲轻轻的抬出来,可是母亲自始至终都发出一丝的声响,母亲无声的离开像是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反抗。
三轮车主人只能做到把三轮车卖掉当做了母亲的丧葬费,那个开着三轮车闯祸的男人竟然在半夜里跳了井,这让本来在中间管事的人也没有了主意,于是我父亲只能自认倒霉的处理了母亲的身后事,那时候我们五个就像是风雨中飘摇的鸟儿,不知道该怎么样飞翔,只能停在风雨交加的树枝上等待着阳光的到来。
母亲出殡的那天,附近的村子里都过来很多的人,他们都是眼眶红红的看着我们五个孩子披麻戴孝的送母亲最后一程,嘴里里偶尔有蹦出几句话来:这些孩子真是可怜,从此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是啊!宁可跟着要饭的娘也不能跟着当官的爹啊!”
“秀儿的命真是苦啊!孩子都养大了,她这一撒手,可是便宜了来接手的女人了!”有人已经预测出我们家里以后的格局了,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村人们心里明镜一样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都在可怜我们即将要过的日子了!
果然,事情在慢慢的沿着曾经预测的故事上演,一个女人来到了家里,站在了母亲曾经站着的位置,父亲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秋天开花的季节当然是令人惊喜的,他已经忘记了为了他生了五个孩子的女人,父亲开始了他认为的真正的春天,毕竟母亲在他眼睛里只是一个不识字而且还被奶奶逼着结婚的女人,对于母亲,父亲总是不屑而又不耐烦,他认为是母亲妨碍了他原本的大好人生,如果不是和母亲结婚,他可以参军,然后在部队里大展拳脚,至少可以称为团级以上的干部,他从来都是这样认为,直到现在,我写下这些字眼的时候,他恐怕还是这样认为的吧!
欢天喜地中父亲开始了他的春天,我辍学了,因为突然间供应不起五个学生了,因为父亲同时也是另外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他娶了人家的母亲,自然要担起做父亲的责任,大妹也跟着远方的表姑在电子厂做工了,那是过完春节的时候了,那一年我十六岁,大妹十五岁,二妹十三岁,弟弟十一岁,小妹八岁!我们站在一排,看着母亲的遗像被安置在一个破旧即将被遗弃的衣橱里,却不敢吭声,因为父亲说,你们想管家里的事情还太早,不然的话就别在这个家里!
“申小溪,你是姐姐,不要以后想着怎样和我斗,我手指缝里掉出来的心眼都比你们五个加起来还多,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你们几个还不在我眼睛里!”眼前这个女人一脸的冷笑看着我,她比母亲小几岁,看起来要比实际的年龄年轻一些,那个时候她已经穿着那种只有在电视里才见过的连衣裙,父亲对于她,百依百顺中还有一种男人的骄傲,她很会发嗲,和一味埋头苦干的母亲相比,实在是风情万种,就是那种男人很是喜欢的样子。“我又斗不过你,干啥要和你斗,只要你以后不要像电视里的后娘那样对我们就行!”我知道她的意思,既然都已经打开窗户了我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不然的话就更加的丢脸了,我可是姐姐,要保护弟弟妹妹的,这是母亲没有说出的心愿,我能明白的。“那要看我的心情了,还有,我带来的孩子也是你的弟弟妹妹,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她的儿子和差不多大小,女儿和大妹一般大小,我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她的孩子至少有她保护着,怎么可能吃亏呢,而我们身后的大树已经调转了枝头,不在我们身后遮风避雨了,她已经赢了!短短数日,我们应了那些母亲出殡时候的一语成谶!
没过几天,父亲也来找我谈话了,他的语气很是沉重,一脸失望的看着我:“小溪,你看,人家是拖儿带女的来到咱们申家的,为了照顾你们五个,不怕那些风言风语,你和弟弟妹妹不要喊阿姨了吧!这样让她很难过的,她的孩子都喊我爸爸呢!”父亲的话像是一把尖刀在慢慢插进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