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收尾

“真是累死人了……那个混账东西也太能闹了。”杨铭一边独自嘟囔着一边扯下了脖子上的领带，而后一个翻身躺倒在了沙发上，有气无力的样子宛如一条精神萎靡的老狗。

“所以你这么晚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这副烂泥一般的模样？”没好气的声音从沙发的另一边传来，塞拉端着一只托盘从厨房那边走过来。

她在沙发的扶手上坐下来，嘴里不知道小声嘀咕着什么，一手将浑身发软的男人从沙发上扶起来，另一只手则端起了瓷碗将其凑到了杨铭的嘴边：“快，把这个喝了洗洗去睡，一身酒气太难闻了！”

杨铭十分顺从地张开了嘴巴，温润的酸咸的汤汁从喉头顺着食管涌流入胃中，让人不由得浑身开始散发暖意。

他自己坐着了身子，就好像抱怨一样无力地挥舞了一下手臂：“男人生来就是浸泡在烟酒之中的生物啊，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为了赚钱养家……”

“你哪有家需要养？”塞拉撇撇嘴道，但是这话说出口以后她就有点后悔了，父母过早的离开人世，这对于杨铭来说一直是个难以释怀的心理障碍，自己这么说多少有点过分了。于是她小心地瞥视了一眼身旁男人的脸色，心中寻思着自己要不要考虑道个歉。

但杨铭似乎并不在意，他只是呵呵一笑，忽然倚靠到了塞拉的身上，手臂环抱住她的腰肢，然后将脸埋在她的小腹上，闷声闷气地说道：“以前是没有，不过现在……有你在的地方，就还是家。”

塞拉的鼻子酸了酸，但是并没有做声，只是也默默地抱住了杨铭的脑袋，手指捋过他苍白色的发丝，好像也不在乎他身上那浓郁的烟酒味道了。她感觉心中暖暖的，就好像在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上漂流了很久，忽然之间又再次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一块木板。

但温存总是短暂的，塞拉很快就平复了心中波动的情感，她抬手摘去了耳中的监听器，关上了开关，同时拍了拍弟弟的后背：“好了，该谈正事了，我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哇，这个感觉酝酿起来很困难诶，咱俩就不能再相互感动一会儿吗？”杨铭松开了抱紧塞拉腰肢的手臂，回身靠在了沙发背上，很不爽地看着塞拉的眼睛问道。

“这件事情越快结束越好，”塞拉坚决地摇了摇头，“等这一阵风波过去，你想我怎么陪你感动都行。”

“好吧好吧，你这个工作狂……”杨铭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特工就是特工，在某些事情的观念和处理方式上跟他这个平头老百姓还是截然不同的，不过既然她心中已经有了计划，那他也并不介意跟着她制定好的计划推进，毕竟有句话就叫“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来”不是么？

“今天……哦不，应该是昨天了，”塞拉瞥了一眼墙壁上已经走过了0:00的挂钟，“昨天你从机场接回来的那两个人，就是你说过的投资方派来的监督专员？”

“没错，一共有两个，年长的那个叫安德鲁·瓦尔特菲尔德，年轻的那个叫胡建军。”杨铭点了点头，同时又补充说道，“老胡是东亚人，他是我在雅加达工作时结识的合作伙伴，服务于我这个项目的主要投资方，他虽然没说，但是我倒觉得他的老板应该跟东亚的军方有些联系。”

“至于那个瓦尔特菲尔德……我不认识他，他是南非那边一家投资方的代表，但不知道为什么当选了视察团的团长，大概是两边私底下已经通过气了吧？”杨铭耸了耸肩，“你可以调查一下这个人，我对他的感觉不好。”

“我会留意的。”塞拉点了点头，根据杨铭昨晚的说法，这次他在阿拉伯半岛地区承包土地的目的就是为了建厂，至于建厂的目的如何他并不完全知道，但是根据投资方提供给他的设备购置清单也能够猜出一二——这些投资人恐怕是想要对P.L.A.N.T.进行倾销。

众所周知，虽然没有完整的独立主权可言，但事实上一直以来，P.L.A.N.T.在商业领域是对于地表各国拥有绝对优势的，毕竟他们不仅供给地面80%以上的电力需求，而且宇宙中的独特环境让他们能够生产大量廉价优质重工业原料与加工半成品，而他们的轻工业制品，由于运输成本问题，绝大多数仅做内销不进行出口。

也就是说，之前的P.L.A.N.T.内部，整个体系呈现一种自给自足的状态，他们输出给地球的产品其实都是在有所余裕的程度上生产的，因此哪怕利润不高，调整者们也是一直都在赚地球各国的钱，但他们自己却很少有进口需求，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一种对地表各国的倾销行为。

拜这种体系所赐，各国的重工业领域虽然不能说式微，但小型企业的存活越发艰难，等待他们的命运，要么就是倒闭破产，要么就是被企业巨头们并购，演化为各地巨大的托拉斯或者康采恩等资本集团的血肉。相对于轻工业与信息产业方面的百花齐放，重工业特别是能源与军工产业正在逐渐呈现出一种地域单极化趋势。

赚不到P.L.A.N.T.的钱恐怕是令各大资本集团都非常不爽的一件事情。

不过在去年发生了Sextilis恐袭事件并引发了一连串链式反应之后，由于能源短缺与理事会各国的威逼，P.L.A.N.T.被迫将本就不足的产能集中到那些为理事会协议供货的产业上来，这也就从另一方面导致了P.L.A.N.T.轻工业的倒退。

工厂没有能量配额或者配额不足，使得原本可以供给整个P.L.A.N.T.自给自足的体系产生了一个非常大的破洞。这一方面导致了最近几个月内P.L.A.N.T.的物价连续走高，另一方面就算是物价高居不下，许多东西依旧供不应求，超市的货架常常是一片接连一片的狼狈的空荡——他们现在连人民总需求的60%都满足不了。

这种情况下，那一直都被追求自由的调整者们诟病的，全然依赖地球进口的粮食供给体系反倒成为了他们最后的保障——有南美共和国、赤道联合和大洋洲联合这三处产粮地作为坚实后盾，P.L.A.N.T.的人们至少不会连肚子都吃不饱。

不过，相对于“天上人”们的惨状，资本巨头们看到的似乎是赚钱的新希望——在这种罕见的情况下，他们自然可以用地表全力运作的轻工业体系来反推P.L.A.N.T.，虽然太空运输使得成本依旧高昂，但只要在生产过程中严格控制成本，那么就算是价格比地表这边略高，也完全能靠着相对低价以及大量且稳定的供货在P.L.A.N.T.站稳脚跟。

“没问题，我会去帮你查查这个人，”塞拉点了点头，“但是你也要尽快地记住我讲给你的东西，一旦你成为了局里的线人，他们会给你安排一个专门的联络人，因为之前我上报的关系，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我，所以有些事情你就没办法蒙混过关了，你不仅仅要及时进入角色，还得记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我明白了……咱们还是尽快开始工作吧，我今晚喝酒了，也不知道效率会怎样，得抓紧时间了。”杨铭点了点头，从一旁的提包中取出自己的平板电脑。

他们口中所谓的“工作”，其实就是编写一些真真假假的资料信息，昨天一早的时候塞拉的小队的确从自己的平板里搞到了一些加密文件，只是这些文件的加密锁虽然是真的，但是里边其实没有任何东西，而今晚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些加密文件里“本应该有”的内容编制完成，这一部分昨晚就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的量。

另外，塞拉还会重新编写杨铭的本地密匙软件，密匙本来的效果只是解密，但如今那些既得的加密文件里其实什么东西都没有，为了不使“演出”穿帮，她必须将这个密匙软件改造成拥有解密的同时不留痕迹地将这些文件导入进去的功能的东西。

但如果全都细致入微地去搞，且不说工作的内容很复杂，工作量……尤其是分配到塞拉这边的工作量是非常大的，一个小时之内全部做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她准备使用的就是另外一种思路了——既然写不完完整的文件，那不如每个文件都只写一段，加上一些疑似线索的似是而非的词汇，再把这些文段插入到乱码当中去，就可以构成一份真实性很高的“秘密文件”了。

至于乱码那里应该有的内容，不如就全部推给密匙软件“内部隐藏的自毁机关”来背锅，反正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