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安息日
“你不能杀我,你尤其不能杀我带在身边的那个姑娘。”与安德鲁一同绕过一堵残破的矮墙,还没等他说话,杨铭就先发制人地压低了声音说道,“她是我的护身符,更是你们黄道同盟的。”
“她是谁?”安德鲁扬了扬眉毛,抬手抹了抹下巴上稀疏的胡茬,手枪就那样被他随随便便地拎在另一只手中,对于杨铭的杀意似乎也没有之前那样浓烈了。
但是杨铭依旧没有突然发难的意图,一方面自己如果跟安德鲁动了手,那么与黄道同盟的合作关系铁定是泡汤了,另一方面他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跟一个调整者的反应能力打赌,别看面前的男人一离开周围人的目光之后就变得懒懒散散,但实际上他却比这附近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致命。
“塞西莉亚·阿孜拉艾尔。”杨铭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她就是穆尔塔·阿孜拉艾尔的亲妹妹,你也应该知道这个姓氏代表着什么……”
安德鲁的眉头先是紧紧地拧蹙到了一起,不久之后又伴随着无奈地苦笑慢慢地舒展开来——作为深受西格尔·克莱因信任的人,他的思想方式自然也更倾向于行事更加稳重温和的克莱因派,再加上在地表工作的这么多年,他不可能无法理解杨铭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啊,阿孜拉艾尔这个姓氏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一个染满了调整者鲜血的姓氏,是自从基因差别主义诞生的那天起就坚定地站在反调整者一侧的血脉,因此也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像蓝色波斯菊这样一群人,他们的合作伙伴会是一群调整者。
“你跟我说这些话,就不怕我一枪毙了你吗?”平稳下情绪的安德鲁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比自己年轻了几岁的男人,如果把他换成任何一个鹰派的“死脑筋”,恐怕在杨铭说出那个姓氏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对他下定杀心了。
“如果你是个萨拉派的话,代表先生是不会把你派到我这边来的。”杨铭耸了耸肩,自然而然地说道。
西格尔·克莱因虽然提出了温和稳重的主张,可这并不代表他在政治与权力的斗争中就是一个投降派。恰恰相反的是,同样作为建立黄道同盟的元老级人物与如今的同盟领袖,他与帕特里克·萨拉在暗地里的争斗从来就没停止过,而且也从未落过下风,否则现在同盟的最高领袖就是萨拉而不是他了。
“暗箱操作”计划作为同盟在未来五年内的主要能源进项,也是各种大小行动的策划基础,堪称是西格尔·克莱因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命根子(虽然叙述出来的画风有点不对劲,但是就是这意思啦),所以这个计划绝对不可能让萨拉派插手太多,甚至需要使用某种手段来隔绝萨拉派对这个计划的插手。
而代号Tiger的安德鲁·瓦尔特菲尔德,就是西格尔·克莱因准备安插进萨拉派内部的一颗完美棋子——他不仅是同盟内少有的接受过正规与系统的军事教导与训练的干部,而且从一开始就身处于地表这个缺乏派系斗争的环境中,并且没有与任何克莱因派产生过直接接触,表面上表现出来的思想也更接近激进的鹰派。
在西格尔·克莱因的安排下,安德鲁这个在地表“蒙尘已久”的明珠在不久前才被帕特里克·萨拉“发掘”出来。
作为一名“实干派”的后起之秀,安德鲁不仅赢得了帕特里克的赞誉,还得到了他极大的信任,而在“暗箱操作”计划的商讨,也是萨拉派与克莱因派的又一次博弈中,萨拉在克莱因有意的放水下“成功”地扳回一局,将自己年轻的亲信安插进了这个计划中,还将一支潜伏于地表的精英武装力量的指挥权交予安德鲁使用。
“虽然你赌对了,但你应该庆幸你赌对了,”安德鲁拍了拍杨铭的肩膀,若有所指地说道,“领袖的声望在同盟中屈指可数,但也不可能每一次都拿到主动权,否则那就是独裁,而不是一个向往自由的同盟了。”
“不,我没在赌博,”杨铭摇了摇头,“在这个问题是代表先生是不可能,也不能够让步的,一个由克莱因派掌权的同盟是我们之间合作的基础,这是在那次会议之前就商定好的,也是我亲眼见证的结果,所以我丝毫也不怀疑你的身份,无论你现在在党内是以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在活动。”
“OK,这一篇算是暂且揭过……”安德鲁摇了摇头,随后再次皱起眉头问道,“我更想知道的是,你又是怎么跟那群黑衣人搞在一起的?”
“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啊……”杨铭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根据‘圣骑士’的说法,我们在中东地区的规模性投资引起了蓝色波斯菊的注意,他们调查了我的身份,并打算通过某个中间人与我达成合作……当然,你也知道我叔叔是谁,为了保证合作的确定性,他们就选择了一个让我根本无法拒绝的中间人。”
“那么说这一切都是巧合?”安德鲁有点不相信地瞥了一眼杨铭,“不过从你的态度看来,你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与MIB或者蓝色波斯菊这一类角色接触的准备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毕竟未来是无限的可能性,我也得在项目完全开始前就尽可能地做好应对规划吧?”杨铭点了点头,“不仅是蓝色波斯菊,我考虑过了一切跟中东地区可能会有利益挂钩的组织或者政权,就算是没人找上门来,我也会在一段时间后主动出击,毕竟这年头背后没几个背书的势力,晚上连觉都可能睡不安稳。”
“我明白你的大体思路了,但你又如何保证其他势力的兴趣呢?”安德鲁紧蹙的眉头依旧没再能完全地舒展开来,“我是说暗箱计划可是针对同盟的需求而设计的,你又能为其他的势力提供什么呢?”
“那当然是一张在夏威夷体系下合法介入中东地区局势的入场券咯,这可是目前除我之外只有另外三家能够提供的稀罕货。”杨铭摊了摊手,武器禁运条约的效力并没有在这五十多年里消减多少,就连三巨头都要老老实实地把表面文章做足。
战火燃烧的成本过于高昂,稍有不慎还会遭到三巨头在明暗两面的共同打击,因此不少二流国家都断绝了继续在这片荒漠里发财的梦想。
“好吧,你说服我了。”安德鲁叹了口气,“虽然我依旧觉得你这个人一定在什么地方有问题存在,不过这一次你还是成功地为自己赢得了活下去的机会。”
“您这句话可是太伤我心了,瓦尔特菲尔德先生,”杨铭微微一笑,“而且我可没说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你们得为凯恩斯·邓肯的死负责,至少我需要一个明面上说得过去的负责人,否则MIB要是铁了心要调查我,咱们在这边的这一揽子买卖还是得泡汤。”
“怎么?难道你还想把我交给MIB换取赏金吗?”安德鲁闻言双眼一眯,有些带威胁性地问道。
“我从来都没想到过要背叛你,安德鲁,”这一次,换做杨铭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凯恩斯的死必须要有经得起调查的缘由与证据,而且你我都知道像是‘被暴徒的流弹击毙’这种事情就算是真得发生了也肯定没人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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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8日,国际劳动节后的第一个星期日。
洒遍波斯湾的明媚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VIP病房内,杨铭像往常一样在六点钟从柔软舒适的病床上醒来,年轻貌美的阿拉伯女护士从门外进来,将病床的靠背升起到他最舒适的高度,而后再将温度刚刚好的营养套餐一勺勺耐心地喂给他吃完。
吃过早饭后的杨铭会坐上轮椅去附近的滨海公园转一转,趁着气温还凉爽时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推轮椅的人可能会是抽出空闲过来看他的塞拉,可能会是刚刚加入团队面对他还有点腼腆的玛丽娜,也可能是这位刚刚喂他吃完饭的女护士或是他自己自力更生。
但是今天,杨铭决定不出去了,在浏览了一会儿网页上的各种新闻之后,他在七点钟准时打开了挂在病床对面墙壁上的电视,屏幕上的频道里正在转播的节目非常特殊——在晨昏线以西的夜色中,大西洋联邦旧金山法院正在对一个特殊的犯人进行紧急审判。
被告席上站的,是一名被五花大绑在束缚衣内的年轻男人,哪怕是被面罩封住了口部也可以看出他有着一副帅气的脸庞,铁灰色的头发被理得只剩下短短的发茬,脸上还未消散的伤痕无疑说明他在不久之前才刚刚经历过一次相当激烈的搏斗。
屏幕中睡眼惺忪的法官们似乎在讨论对年轻男人的最终判决,而转播频道则在此时插播了有关本次审判的其他新闻:
“被告人特纳·金斯莱,男,现年21岁,P.L.A.N.T.籍调整者居民。
经调查确认,特纳·金斯莱系化名佐伊·布洛克的P.L.A.N.T.极端分子,隶属著名的宇宙恐怖组织黄道同盟,在审问中其本人对于此身份已是供认不讳。
经过长期策划,金斯莱及其团队于4月20日在非共体肯尼亚大区绑架东亚共和国公民,藤原化工北非分公司安全顾问安德鲁·瓦尔特菲尔德先生,并于4月26日伪装成瓦尔特菲尔德,携同伙进入泛清真联盟迪拜邦,意图假借瓦尔特菲尔德身份之便,意图刺杀前往迪拜公干的联邦军事情报局管理要员凯恩斯·邓肯。
4月30日,金斯莱成功获得近距离接触邓肯的机会,并着手联系了黄道同盟位于中东地区的合作极端组织,在科威特邦大科威特地区西南部的舒韦赫工业区内引发大规模暴动与骚乱。金斯莱与其同伙在骚乱中借机枪杀邓肯,并重伤了两名无辜的联邦公民,随后在当地极端组织的掩护下匿踪逃窜。
在国际刑警组织与联邦军事情报局的精诚合作下,当地时间5月1日上午10点23分,特纳·金斯莱于维多利亚航天港内被当地警方的SWAT小队在候机大厅卫生间内抓获,其随身查获大量非法枪支弹药与用于伪装瓦尔特菲尔德的面具以及衣物,而金斯莱的作案同伙维安·胡依旧在逃。
经金斯莱指认,国际刑警组织在非共体肯尼亚区基苏木市的一座被锁的偏僻住宅内发现了严重脱水与营养不良的安德鲁·瓦尔特菲尔德先生,经过抢救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藤原化工执行总裁安腾和也先生亲自前往北非慰问,并公开发表了谴责黄道同盟的恐怖主义行为的演说。
同时两位被金斯莱一伙打伤的联邦公民也已经在当地医疗机构的帮助下脱离生命危险,但医生表示依旧无法离开ICU病房的看护,并且很可能都会留下严重的心理伤害。”
这就是结局了……杨铭看着屏幕上那个昂首挺胸站在法庭上的家伙,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胸前依旧绑得严严实实的那些白色绷带,就在八天前的那个下午,一枚子弹准确地擦着他的心脏从膈肌上方穿过,造成了一种严重受伤侥幸存活的假象,这种手段同样在并不知道真相的塞西莉亚身上用了一遍。
至于这个身材体型都与安德鲁差不了多少的特纳·金斯莱,天知道是黄道同盟从哪里搞出来的死士。不过看他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应该是个萨拉派无疑了,死亡对于他来说可能并不可怕,甚至在他心里还在为己方干掉了凯恩斯·邓肯这个大敌而欣喜不已。
最终,大西洋联邦旧金山法院以谋杀、故意伤害、绑架和危害国家安全等一系列罪名,判处了这位金斯莱先生无期徒刑,等待他的将是痛苦而漫长的牢狱生活,MIB也必定打算在监狱中对他进行更加细致与残酷的审问,不过不出意外的话他一定自杀的。
总之这件事情终于是告一段落了。
杨铭关闭了电视,闭上眼睛舒服地靠在靠背上,默默享受着在空调房里晒太阳的时光,直到迷迷糊糊中,忽然又人在用发梢瘙痒他的脸颊。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出现在床边的是塞拉那令人安心的脸庞。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自己中枪之后躺在地上,在失血中意识逐渐模糊,恍惚中他看到她从离地四五米的直升机上凌空跃下,焦急地跑到他身边抱起他含泪大喊着一些距离他逐渐远去的声音。
今天的塞拉穿了一身一丝不苟的正装,这些日子里她一直都在为凯恩斯身死所引起的余波而奔走,这位“圣骑士”的死亡必定会为她的小队带来一定的处分,不过促成了他与蓝色波斯菊之间合作的功劳大概也足以抵消掉这些处分了吧?
“醒了?”塞拉微笑着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怎么样,恢复得还算不错吧。”
“没什么大碍,”杨铭点了点头,在塞拉的帮助下慢慢地坐起了身,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的命可硬了,死神一时半会儿还带不走我。”
“是啊,运气真是不错……”塞拉探手过去摩挲着他的脸颊,“不过下次还是别再这样冒险了,你现在是姐姐最牵挂的人了,难道你舍得让我再体会一次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吗?”
“放心吧塞拉,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杨铭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手掌反握住塞拉的掌心,让她只能在心底叹了口气。
既然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她也就只能默默地支持他了吧?毕竟他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啊。
沉默了片刻,塞拉松开了手,她站起身来,有些依依不舍地说道:“小诺,我要走了,局长那边紧急召见我,你也知道像姐姐这种小角色根本没有拒绝的资格……”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不是还有玛丽娜在吗?”杨铭一边说着一边冲门口那个探头探脑的女孩眨了眨眼睛,“这天价的年薪可不是白给的。”
“嗯,她是个好女孩,只可惜如今的世界,好人反而却不容易生存。”塞拉有些感慨地说道,随后她的面色忽然一肃,将一张纸条从上衣口袋中取了出来,塞在了杨铭手心,“对了,这个东西就是让那个扎尔扎加以及他背后的势力趋之若鹜的东西,我没上报给局里,现在交到你手中,希望你能派上用场。”
杨铭慢慢地展开字条,那是两段十六位的无规律混合字符串,但是单从外表上并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这是玛丽娜的父亲刻在一支步枪上的,也是扎尔扎加唯独垂涎那一支未能得手的步枪的原因。”在杨铭苏醒之后,塞拉与他说过有关沃夫斯坦家族的一些事情。
“这是什么?”杨铭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塞拉抿了抿嘴,忽然凑近到了杨铭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在我的直觉里,那应该是个坐标。”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