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家宴

“先说坏消息吧，”杨铭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一向习惯做好最坏的打算。”

“既然这是你的决定……”通话另一头，正坐在办工作前的安德鲁点了点头，手指尖拂过桌面上Pad的屏幕，读起了那封刚刚发来邮件内的附加文件，“你的女孩得罪的，是首尔地区的一支老牌黑帮，名字叫黑蛇，早在再构筑战争前就存在，早先一直活跃于南北朝鲜边境。”

“C.E.12年，东亚中央政府开始对第九区进行战后修复与重建工作，黑蛇疑似以工程队的身份进入首尔地区，并利用城市重建、警察组织重组的社会不稳定期在其他各个工程队内发展会员，并在暗中对不愿加入帮会的工程队收取高额的保护费，用此种方式一度将整个帮会的会员发展至三千多人，成为当时首尔地区排名前三的工人结社组织。

后来，第九区公共安全厅成立，黑蛇因为涉嫌勒索、偷窃与抢劫而受到首尔警局的严密关注，在经历了数次大抓捕行动之后，黑蛇以及其他工程队黑帮偃旗息鼓了一段时间，减少了明面上的暴力冲突，但其实是转头做起了赌博与D品与卖Y的其他交易，当时的黑蛇麾下拥有五千三百多个暴徒，下设五个支部和二十多个组，是首尔地区规模最大的黑帮势力。

重建后期黑蛇已经不在亲自涉足建筑领域了，而是使用承包工程队，并出动暴徒威胁以达到强买强卖的目的，他们的主要发展方向已经转向地下赌场、违禁品走私和人口买卖，靠着这些业务积累了大量财富之后，黑蛇逐渐自上而下地完成了其企业化进程。

后来，大陆本土的海警查获了一起偷渡与人口买卖大案，这起案子牵扯到了第九、十、十一、十二四区以及赤道联合的一众黑帮势力，在两国警方的合作打击下，涉案黑帮都受到了极大的损伤。而黑蛇也是在这次事件之后选择了与政府合作，帮会主要的业务也已经转向了旗下的几家正规企业，可以说正在逐渐洗白。”

“以上，这就是你要面对的全部敌人了。”安德鲁用戏谑的口吻对杨铭说道，“怎么样，你还有信心救人吗？是不是已经想放弃了？”

“让你说得这么可怕，我怎么可能提得起信心？”杨铭翻了个白眼回应道，“不过能惹毛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我反倒对尹小姐更加有兴趣了，只要还有一丝可能性，人我就会全力去救……所以你是不是改说一下那个一直藏着掖着的好消息是什么了？”

“有些话不方便在电话里讲……”安德鲁倚靠在座椅内，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这样吧，晚上五点钟你来我们家吃个饭，正好我老爹也想见一见你，具体位置我到时候发到你的个人终端，下午这段时间你就带着你的小秘书好好地在东京玩一玩吧，反正你也不差那点钱。”

晚上五点钟。

咖啡色的跑车回到了今天早上它离开的地方——千代田区一番町的水岛社区，这是一处在新东京市内也很少见的西式别墅区，向东可以看到一座雄伟的建筑群，那是旧日本国皇居的所在地，因为战争受到损耗，东亚官方的文保机构对其进行了重建，如今正在做最后的细节修缮工作。

瓦尔特菲尔德家的宅邸位于社区内部的中心位置，当杨铭驱车到达的时候，安德鲁正与他的父亲理查德一起在门前修剪草坪。

“哟，回来啦！”看到二人下车，安德鲁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随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臂膀表面的草渣，一把揽住杨铭的肩膀，带着他来到了那个刚刚还坐在长椅上抽烟斗的中年男人面前，“父亲，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起过的那个杨铭。”

“您好，理查德叔叔，我早就在安迪那里听闻了您的大名，今天终于得以相见啦。”杨铭微笑着伸出了手，然而理查德却并没有第一时间伸手，而是上下打量了一下杨铭，忽然开口问道：“你就是那个让克莱因老老实实送钱给你的杨铭？”

“呃……”这个尴尬的提问让杨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呵呵笑了几声以示回应。

“哈哈哈哈哈！”理查德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一把将杨铭拉过来狠狠地拥抱了一下，“害怕什么？我只想说干得漂亮啊小子，这才算没给我们大西洋联邦人丢脸！你就应该狠狠地宰那老家伙一笔！”

随后他便不由分说地揽着杨铭向屋内走去：“来吧，进来一起吃个饭，喝两杯，谈一谈。就当这里是你自己家，别有任何拘束。”

瓦尔特菲尔德家的晚饭非常丰盛，安德鲁的母亲伊娜女士准备了二十枚手握鲑鱼寿司作为开胃菜，主菜则是英式的烩新西兰小羊排与惠灵顿牛排，正餐后还端出了几道泰式椰汁糕作为餐后甜点。

通过这一顿饭，杨铭对于瓦尔特菲尔德这一家人也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与自己的儿子安德鲁想比，理查德老先生是一位完全不同的人，他虽然身为调整者，且是被自己的国家所驱逐，但他却丝毫不怨恨自己的国家。

而讽刺的是，大西洋联邦现在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排调情绪最为严重的地方，那是一个甚至连无家可归的乞丐都憎恶调整者的社会。但这个老家伙却依旧对自己的故土爱得深沉……他是一名真正的爱国者。

在听说了杨铭的父亲曾经是一名大西洋联邦军人之后，理查德对于杨铭的亲切感好像又上升了几分，他甚至专门打开了一瓶旧世纪窖藏至今的葡萄酒来缅怀包括杨父在内的那些“守护了我们伟大祖国的英灵们”，这是公开在餐桌上发表这种言论好像使安德鲁的面色显得极为尴尬。

饭后，玛丽娜被瓦尔特菲尔德夫人拉着去看那些哭哭啼啼的八点档电视剧，而理查德则带着自己的儿子与杨铭一起进了他在二层的书房。

而在进入书房以后，中年男人就一改之前那醉醺醺的模样，脸上虽然依旧有些微红，但神色却严肃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为之一变，连带着杨铭的精神也紧绷了起来——他知道，接下来的谈话恐怕才是今天这场家宴的真正目的。

理查德没有着急说什么，而是先安排杨铭与安德鲁在他的书桌前坐了下来，再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并将窗边小桌台上的一台老式黑胶唱片机打开，帕格尼尼欢快如蝴蝶的小提琴声就如同泉水一般从喇叭中涌流而出，很快就充斥了整个房间。

理查德靠坐在书桌后那把胡桃木的天鹅绒座椅中，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桌子上的一只小橡木盒，取出了一支大概十五厘米左右的宾丽型雪茄烟，然后冲着杨铭晃了晃：“来一支吗，杨？”

“虽然之前没有接触过，不过我愿意尝试一下。”杨铭点了点头，接过了理查德递过来的器具与烟卷，学着他与安德鲁的样子，用雪茄剪剪开烟卷的封端，再用喷枪式打火机均匀地点燃另一端的烟叶。

理查德悠然自在地轻轻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地从嘴中呼出一抹乳白色的带着果木醇香的浓烟：“杨，我这个人从来不会拐弯抹角，你很对我的胃口，所以我们来开诚布公地谈条件吧。你的事情我基本上已经从安迪的那里了解清楚了，想必他也已经与你说明白了你所要面对的是怎样一个庞然大物。”

“黑蛇。”杨铭点了点头，雪茄微微带着辛辣的烟气鼓荡在他的口腔与喉咙中，他平时抽惯了淡淡的普通卷烟，还是第一次感受雪茄的味道，这种醇厚的混杂着多种元素的香型给他一种品尝高度酒的感觉，浓厚丝滑的烟雾飘过舌面，如果非要用一个什么词语来描述的话，他觉得“肥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独自面对黑蛇这样的组织是一个不可能的人物，就算你能从西格尔那个吝啬鬼的手里抠出那么多钱，也绝对不可能去与一群不讲道理的暴徒讲通道理。”理查德咂了咂嘴，大概是在回味，又或是在吊杨铭胃口，他的声音足足沉寂了有一分多钟，这才再次开口，“不过，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如果你愿意参与进来，就可以‘借势’，而且是很大的‘势’。”

杨铭眉头微皱，理查德所要表达的意思非常简单，所谓的“借势”，无非就是在某个势力针对黑蛇的行动中参上一脚，具体是哪一支势力对他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势力正打算与黑蛇动手。

“是官方？”杨铭试探性地问道。

作为一个在第九区内盘根错节，几乎是与重建的第九区一同成长起来的庞大黑帮，哪怕是受到官方的某些节制，黑蛇也不是一支什么人都可以去挑逗一下的黑恶势力，大范围不去探究，仅仅是在东亚地区，有这个实力，也有这个胆量对黑蛇动手动脚的，除了东亚官方，恐怕就没有第二个了吧？

“没错，”理查德点了点头，“具体的原因涉及国家机密，恐怕我也不方便跟你说，我只能告诉你的是，现在第九区警方确实是需要这么一个用来与黑蛇接触的‘特洛伊木马’，而我在东亚做了这么多年工作，在警方那边或多或少也说得上话。”

“有多大把握？”杨铭没有停顿，干脆地问道。

“把握很大，因为现在没有人想做这个角色，可以只要我推荐你过去，你就一定能够被选上。”理查德同样很干脆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但随后话锋一转，“但是……”

“但是？”杨铭的眉毛扬了扬。

“但是，”理查德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确认道，“你也应该能理解，虽然我个人对你的感观不错，但怎么说现在我也是在为同盟办事，公事就得公办，同盟不会白白给予你无缘无故的爱，你也必定得为这个机会而付出一点代价。当然，代价也必定会在你能接受的范围内，否则我也没必要与你说这件事了。”

“理查德叔叔，你应该知道我对这个机会势在必得，”杨铭咬着雪茄烟，从唇角喷出一抹烟雾，而后无奈地摊了摊手，“请您直接开价吧。”

“那我也不客气了，”理查德直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大大地张开手掌，“五套，我们需要五套KPSH-X超重型机床，你只需要提供卖家，我们这边会按照市场价付钱。只要你答应这个条件，我们就会保证全力帮助你从黑蛇手中救出那位尹小姐。”

注：

KMPSH-X：读作康普仕X，是Koristen Multifunal Pre Super He**y X type的缩写。

KMPSH-X是一种多功能精密超重型机床，由欧亚联邦的克里斯滕（Koristen）重型机械公司设计制造的一种用于加工大型精密机器部件的智能机床，由于大多数运用于军工领域，所以对P.L.A.N.T.有禁运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