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慢慢被炎热的空气驱散开来,化成了露珠滴落在树叶上,农田小路使进一辆颠簸的车,那辆车穿过光秃秃的农田来到大树木下,老远就看到红木家具超过了路旁的树木。车子在黄泥土的道路上剧烈地上下跳动、左右摇晃,简直像跳摇摆舞一样。看着那糟心的车子,我也跟着害怕了起来,总担心它半路会翻,我望着阴郁的树木下那些晒干的牛粪好生厌恶。微风一阵,一阵焦味、牛粪味、泥土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我赶紧把头一偏,剧烈地站了起来,好不容易缓过口气,那车突然像雷一般地闪了过来,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吓得急忙跳进了有排水沟的农田里,溅了一身泥水,好在车也及时停住了,不然,那漂亮的红木家具就要洗泥澡了。
“没事吧?”那位绅士的中年男人赶忙下车问道。
我摇了摇头。无奈地爬了上去。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也没有怎么注意。”他带着抱歉的口气。
“我想着在这里等你们。”
“我在镇口等你快一个时辰了,以为你不去呢。所以我就一心开车了。”他的眼珠滴溜转。一口白牙在闪光,两只手再次固定了车上的绳子。
“我在这里也快等了一个时辰了。”
“我昨天就应该和你约定好时间的。”他猛地拍了拍脑袋,像犯了大错似的浑身转了转。然后他又把手移开:“对了,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两个女儿。”
“这是我大女儿,朱爱娇。”接着他又指着穿蓝色衣服的说道:“这是我二女儿,朱贵娇。”我报以微笑看着她们:“我叫张应海。”
她们礼貌性地点了点,脸上倒是面无表情,朱爱娇一头乌黑的长发,戴着一顶考究的帽子。她呢,一动不动标准的坐姿像是警告别人不要靠近她,有着生来尊贵即便倾家荡产依然尊贵的气质,眼下,我是很相信这一点的。而朱贵娇呢,截然不同,她不停的抖着腿,像是内心有辆缝纫机一样,她那黑溜溜的大眼睛很擅长掩饰情绪,滴水不漏地试探着周围的一切。
“爸爸。我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朱爱娇探出脑袋问道。
“开车的话大概是两个小时到坝上,不过,在此之后,还要坐一两个小时的船。”
“那我可以跳下去游泳吗?”她眼睛中的灼灼兴趣,好比一贴良药,医治了离家留下的创痛。
“不可以。”
“那我们以后还能回来吗?”她不死心地问。
“大概没可能了。”他的语气很坚定。
听到这些,朱爱娇没再说话,把头埋进了丝巾中,空气一下安静了下来。
“应海,上车。我们该出发了。”他稍叹气看着农田。
他的脸上露出不舍,明眸的眼睛像是被沙子蒙住了一般,开始泛亮,他这副模样叫人想起地里见过的一只褐色的老野兔,他有着可爱的一面、富有同情心以及礼貌,甚至是胆量,不过,他要是多笑笑也许会好很多。
“金旺。金旺。”车后面一大群人喊着叫着。我跳下车,看到一大群人提着东西气喘吁吁地往车的方向赶来。
”婶婶,你们…”
“乡亲们说要来送送你。”
“你整这些干嘛呢。”镇长小声严厉斥责道。
“镇长啊,这不能怪乌婶,是我们要来送你的,我们都舍不得你,希望你留下来呢。”说话的是一位看着牙尖嘴利的老人,他递来一篮子红薯。
“毛叔,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这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镇长,你就收下吧。”
“这…行吧。”他接过了红薯篮子,把他放在了车后。
“上面会派新镇长过来的,往后,你们多珍重。我时任期间,也许不会再回来了。”他脸上的微笑像是画上去的一般,静止不动着。
“那是去其他镇子任职吗?”
“不是镇子,是一个岛屿,职位还没定下来。”
“那估计以后是见不到了。镇长,你多保重。”
“谢谢你们的好意,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也该出发了。”
说着,他跳上了车,告别他们之后,我们沿着农田,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升起来,我们出奇的默契,都没有说话,怕是打扰了心头那一股麻扭的思绪,渐行渐远的泥泞小路突然变得像一条红绳,似乎在努力追赶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