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以身相许，并非全是好意。”罗黛解释。

“哦？”慕乔深兴致正浓。

“公子见过姑娘家以身相许的，许的都是什么样的男子？”

“恩人，富贵者，皮相好者……”慕乔深一一罗列。

“那公子可有见过哪个姑娘以身相许给穷苦人儿的？”罗黛问。

慕乔深顿了一下。觉得不像是在自己，便闷声不语，等她继续。

“‘以身相许’通常许的是势，财，才，貌，武，所以充其量是对方一种能力的攀附或者欣赏，也就是见财势眼开，见色艺眼开，说得难听些，那不是嫁人，而是卖身，我对公子毫无了解，如果我答应，公子希望我是哪一种选择呢？”

慕乔深精光内敛的目光停留在罗黛身上，神情却似笑非笑：“虽然强词夺理，不过听起来挺有意思。”

“强词？那公子说，我哪里说的牵强？”

慕乔深微微扬眉，沉吟许久，面容表情似乎有些悠远。

“你还小，不懂感情，有的感情掺杂了许多因素，比如家世，权势，财力，但有的人，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不顾一切，恨不得掏心掏肺，奉上所有，不管他是否出身名门，是否有财色会绝艺，因为她钟情的，只是对方那个人，她追求的，只是纯粹的感情，既然钟情，既然纯粹，她就不会在乎那个人是不是能给她什么。”

慕乔深缓缓起身，优雅颀长的身姿从她不远处投来长长的影子。隐隐觉得，这一次提前回来，去御花园透气做对了。

罗黛想也没想，默默地后退，虽然他并未表明身份，但她打心底不愿踩到他的影子。

慕乔深注意到她的举动，便不再前行，看她的目光更加温柔。

罗黛正视他，浅笑从容：“可是公子，我没说要以身相许，没了这个前提，公子的所有逻辑就都不存在。”

“你说的是存不存在的问题，也间接表明，我说的没错？”慕乔深双手负在身后，散发出与生俱来的自信闲定。

这一点让罗黛的气势矮了一段儿，她别过头去——

毕竟谁也不愿意被压制。

可是那一刻，慕乔深感到极度的疏离。

距离产生美，但若距离大了，就成陌生人了。

罗黛此刻也无法确认，到底是自己想把对方的逻辑给扳正，还是公子想把她的逻辑给扳正，二人你来我往，没有唇枪舌剑，没有争抢锋芒，只觉得和对方的观念不在一个轨道，有这么一种想法，想把对方的观念给拉到自己这边来。

也并未去想，本来在讨论冷宫纵火的事情，岂料一句“以身相许”，能引得他们如此话语。

“既然不存在，公子的道理就没有立足之地，就像一座塔，地基没打好，上面公子想盖多高都没用，更不用说对错了。”

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对错，否则她也不会被打入冷宫。

对于自己，她不害无辜。

对于贵妃，她衷心护主。

对于人性，她坚守底线。

或者只有对于宁贵人和淑妃等人，她阻挡她们夺嫡，挡了她们的荣光，她不该。

慕乔深依然自若，眼睛里凝聚了更多欣赏的光辉：“存在与否，立足与否，归根结底，道理都是虚的，而地基才是实打实存在的。这个地基不是旁的，而是你，只要你在，就有希望，有希望，就有盼头，不是么？”

罗黛听罢，一口气差点堵在喉口上不来，腮畔红到耳根。

谁家的公子，如此直白！